魏雅儿脑袋嗡嗡,重获自由的兴奋刹那间变成了恐惧,她终于知道,这世上有很多事,远比看到老鼠更加可怕。
她的脑海里忽然出现了一张楚楚可怜的脸:“姐,求求您,放过我们吧,要不您只放走我弟弟,我弟弟还是个孩子啊,求求您了!”
这是谁?
想起来了,是瓷器街的那对姐弟里的姐姐,对,就是那个贱人,以为被魏无病破了身子,就敢来求她放过?
她算什么东西,她和她那个弟弟,生来就是下贱坯子,魏无病也是贱啊,总喜欢在这些平民百姓里挑选目标,眼光一如既往的差。
脑海里的那张脸还在哀求,声音却越来越大,和周围的声音融为一体,如同狂风咆哮,震耳欲聋。
魏雅儿的身子晃了晃,眼前却是刺目的明亮,她什么都看不清了。
......
魏雅儿醒来时,发现自己又回到了牢房里,只是这里没有硬梆梆的被褥,也没有老鼠的吱吱声,四周是死一般的静。
微弱的亮光从高处的一扇窗子里透进来,魏雅儿终于看清自己所处的环境。
她认出来了,这里是京城魏府的地牢!
是地牢,其实以前只是一个冰窖,用来存冰用的,前几年府里没有主子,冰窖用不上,便空了出来。
今年她和魏无病来到京城之后,魏无病第一去国子监上学,遇到一个女扮男装的女子,魏无病的老毛病又犯了,什么也要把那女子弄到手,可那女子却只是惊鸿一瞥,任由魏无病怎么找,也没能找到。
虽然没有找到正主,魏无病却找到了一个有着相同杏眼的少女。
这里毕竟是京城,而那少女又是京城土生土长的良家子,她又是新封的县主,她可不想因为魏无病牵连到自己,万一那女子的家人一纸状子告到衙门,衙门上门要人怎么办?
老家的衙门当然不敢,但是京城里可不一样,宝庆侯府那样的地方,朱玉不还是被抓走了吗?
魏雅儿恨魏无病,当然不能让魏无病的任性连累到自身。
于是她便想起了这个地窖,把地窖收拾出来,让魏无病在这里昏黑地。
从那以后,这座地窖就变成霖牢,包括瓷器街的那对姐弟在内,短短几个月里,便有八人在这里住过。
做为姐姐,魏雅儿从不会在这种事情上劝魏无病。
魏无病身体不好,迟早死在这种事情上。
她求之不得。
她希望魏无病早点死,可是却没想到魏无病的确死得很早,但却没有死在那种事情上,而是死在她的手里。
魏雅儿全身发抖,牙齿不受控制地咯咯作响。
这个令人作呕的鬼地方,她为何会在这里?
魏雅儿大声叫喊,很快,便进来了一个丫鬟。
这是魏雅儿自己的丫鬟,无叫问青。
魏无病死前两日,问青因为犯错,被她用香头烫伤了脸蛋,她看着碍眼,便把问青从三等降为粗使,去灶间烧火了。
因此,魏无病中毒的时候,问青没有跟在她身边,也因此逃过一劫。
在问青出现之前,魏雅儿几乎已经忘记这个人了,看到问青时,她怔了怔,下意识地问道:“为何是你?”
她不是应该在灶间当烧火丫头吗?
她这样一个容貌被毁的丫头,不配留在县主身边伺候。
问青脸上的烫伤已经掉痂,新长出来的鲜红皮肉凹凸不平,在这阴森的地牢里显得格外诡异。
看到魏雅儿脸上的诧异,问青咧开嘴,露出少了两颗门牙的嘴巴。
魏雅儿想起来了,那日在用香头烫脸之后,问青疼得大叫,她嫌烦,让人掌嘴,难道是那次掌嘴,把问青的两颗门牙全都打掉了?
她没有在意,所以也不知道。
这也是这丫头自找的,主子罚了,忍气吞声认下就是,大喊大叫有用吗?疼痛又不会减轻,何必呢,如果不是叫声凄厉,她也不会让人掌嘴,原本毁容就已经很丑了,这下子连门牙也没了,这辈子怕是嫁不出去了。
魏雅儿看向问青的目光从诧异变成嫌弃,下一刻,她看向了别处,那张脸,看着都恶心。
问青却仍然在笑,魏雅儿不知道她在笑什么。
“县主,你好奇奴婢为何会在这里,是不是?哈哈,梦青、秀青、云青,她们全都死了,被你下令杖毙了,还有白桃、夏蕊、露,她们倒是没死,可她们从大牢里放出来后,没有回来,直接就跑了,哈哈哈,她们跑了,跑了!”
魏雅儿怔住,随即大怒:“这些贱婢,好大的胆子,她们难道忘了,逃奴罪加一等,打死勿论!”
问青哈哈大笑,像是听到了世上最可笑的事:“逃奴?打死勿论?
梦青她们三个没做逃奴,她们乖乖地守在你身边,对你忠心耿耿,不也被活活打死了?
还有我,我不过就是用了百卉香的胭脂,你我是狐媚子的作派,居心不良,就毁了我的脸,我八岁就服侍你,七年啊,我跟了你整整七年,我从没想过要背叛你,结果呢,哈哈,不过我要谢谢你,如果不是你把我赶去烧火,我也会让你打死吧,哈哈哈,你不是问我为何会在这里吗?因为那些伺候你的人,不是死,就是跑,只有我,只有我对你不离不弃,哈哈,不离不弃!”
魏雅儿脸色大变:“谁让你来伺候我的?滚,你给我滚,你这个丑八怪,本县主看到你就恶心!”
问青摇头,四下看了看,嘘了一声,压低声音道:“奴婢不能滚,是大老爷让奴婢伺候县主的,奴婢哪也不去,就在这里伺候你。”
“大老爷?你父亲?父亲来了?”话一出口,魏雅儿就明白了,魏无病是父亲唯一的嫡子,他死了,父亲当然会亲自过来。
想到父亲,魏雅儿便慌了,难怪她会被关在这里,因为来的是父亲,这一定是父亲的命令。
魏大老爷是个美男子,即使冉中年,仍然唇红齿白风度翩翩,魏雅儿和魏无病全都遗传了他的好相貌。
可是魏雅儿却知道,父亲那隐藏在华美外表下的,是一个暴戾凶狠的灵魂。
她的母亲出身名门,曾经也是一个清高的大家闺秀,可是却硬生生屈服在父亲的铁拳之下,从到大,因为没能生出一个健康的儿子,母亲动不动就被父亲打得鼻青脸肿。
他们这样的门第,就连挨打都会是笑话。
因此,即使面对娘家人,母亲都不曾承认自己挨打的事实,她甚至觉得父亲打得对,她应该挨打,因为她没能为魏家生出一个健康的儿子,且,她也只生了一个儿子,独木难支,是她害得儿子顶不起门户,是她对不起丈夫,对不起魏家。
她对丈夫更加恭敬,唯命是从,对魏无病更加娇惯,如果能用她的命换魏无病的健康,她一定毫不犹豫,把自己的命双手奉上。
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她对魏雅儿的态度,她对魏家越是愧疚,便对魏雅儿越是嫌弃。
有一次,她被魏大老爷打得下不了床,魏雅儿给她侍疾,她却抬手就给了魏雅儿一记耳光:“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一个讨债鬼?魏家哪里对不起你,你为何要害无病?”
而魏大夫人所谓的魏雅儿害了魏无病,其实就是因为他们是双胞胎,而魏无病胎里不足,魏雅儿却健康漂亮。
想到魏大老爷,想到魏大夫人,魏雅儿无力地跌坐在床上。
魏大老爷来了京城,就把她关进地牢,想进宫让姑祖母为她撑腰都不校
她深呼一口气,对问青道:“姑祖母可曾派人过来?”
问青冷笑:“县主,你是不是糊涂了,魏老夫人最疼爱的从来就不是你,而是大少爷!
大少爷死在你手上,魏老夫人恨毒了你!”
魏雅儿慌了,是啊,朱玉死了,姑祖母便把魏无病当成了朱玉,两人全都是不受拘束的纨绔性子,两人全都有副好相貌,两人又全都会讨老太太欢心。
“那怎么办,怎么办,姑祖母不管我了,父亲会杀了我,他会杀了我!”
魏雅儿六神无主,哪怕在大牢里,她也没有此时这般,在大牢里时,她心怀希望,她没杀魏无病,她是县主,姑祖母会为她撑腰,她会正大光明,大摇大摆走出刑部。
可是现在,她怕了,她很怕,这种惧怕来自血脉压制,来自从到大亲眼目睹的残暴。
“怎么办啊,我该怎么办啊?”
魏雅儿忽然发现,除了问青,她现在竟已无可用之人。
但是问青只是一个低贱的丑丫头,不能进宫,更不能替她在丽太妃和魏老夫人面前求情。
“你可以去求梁王府,你已经许配给梁王府二公子了,你是梁王府的人,只要梁王府出面,大老爷不敢难为你。”
问青的声音听不出喜怒,但是对于魏雅儿而言,却宛若!
“是啊,我怎么忘了,我已经订亲了,我是梁王府的人,我是梁王府的人!我不仅是县主,我还是梁王府的二夫人!”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头上,结果摸到一把油。
从她被带进刑部大牢直到现在,她没有洗过头,甚至连脸都没有洗过。
她已经想不起,她那满头珠翠去了哪里,是去刑部的路上用力挣扎时弄掉了?还是在牢里时掉进地上铺着的干草里了?
魏雅儿懒得去想这些无关紧要的事,她对问青道:“等我离开这里,就赏你一支珠钗。”
问青笑看着她,没有话。
魏雅儿又道:“你现在出府,去京城的梁王府,把我的情况告诉梁王府的长史,让他以梁王府的名义,把我从这里接到梁王府。”
问青点头:“好,奴婢可以去,但是只有一支珠钗可不校”
魏雅儿面露不奈:“一支珠钗还不行?你想要什么?”
问青:“我要皇后娘娘赏你的那支镶着红兰宝石的金步摇,而且现在就要,我拿到金步摇就去梁王府。”
魏雅儿蹙眉,这个贱人吃了熊心豹子胆,竟然惦记那支金步摇。
她那丑脸,戴上金步摇也还是丑八怪。
“我现在被关在这里,怎么给你拿?”魏雅儿道。
问青显然早就计划好了,她道:“关嬷嬷还在府里,我知道她有一把钥匙。”
“关嬷嬷还在府里,你让她过来伺候本县主!”魏雅儿大喜过望,关嬷嬷是她的乳娘,跟着她一起来了京城。
而且关嬷嬷懦弱胆,从不敢自作主张,对她更是忠心耿耿,让关嬷嬷过来,一定能把她伺候得妥妥当当。
问青叹了口气:“那日刑部来抓人,关嬷嬷吓坏了,从台阶上摔下去,断了一条腿,下不了床,更不能伺候你。”
魏雅儿很失望,关嬷嬷真没用,竟然被吓得跌下台阶。
“算了,你和她吧,让她把那支金步摇交给你。”
魏雅儿从问青手里接过一截烧焦的树枝,问青从她的衣裳上扯下一块布,魏雅儿很不情愿地用烧焦的树枝,在这块布上写了两行字。
关嬷嬷认识她的笔迹,哪怕是用树枝写的,关嬷嬷也能认出来。
问青顺利地从关嬷嬷那里拿到了那只金步摇,她没有耽误时间,悄悄从后门溜出去,没去梁王府,而是去了一个偏僻的院子。
卫刃正坐在院子里洗衣裳,剪灯不会做家务,所有的家务都是卫刃来做,有了孩子之后,更是从早做到晚,好在现在孩子渐渐大了,他不用洗尿布了,可是孩子却更淘气了,因为他的淘气,让卫刃又增加了很多家务。
比如这一盆衣裳,就是被孩子弄脏的。
卫刃一边洗衣裳,一边第一百次后悔不该成亲。
不成亲就不会有孩子,没有孩子他就不会有做不完的家务。
为什么要成亲呢?
他和剪灯是师兄妹,他们从就在一起,成不成亲都在一起。
当年他一定是脑子进水了,死皮赖脸央求剪灯嫁给他,剪灯原本想像慕容琳琅一样不嫁饶,可是他苦苦哀求,剪灯一时心软,就和他成亲了。
卫刃用一只手擦着眼泪,另一只手从木盆下面抽出一支尖刺,当他第二次擦眼泪时,手里的尖刺已经掷出,只听一声惨叫,那个刚刚爬上墙头的倒霉蛋便摔了下去。
卫刃哭了,他的家务又多了一样,埋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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