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清晰地感知到，随着她问出那个问题，指下的掌心微微收缩了一下。
空气陷入沉默。
她正想写下“如果很为难，可以不”——
“樱”
莱斯若特的声音响起，带着几分复杂。
草知道，他指的是那位四百年前的圣女，那段惨烈的爱恋。
但这并非她此刻最关心的事。
她拉着莱斯若特的手，深吸一口气，郑重地写下：
【你厌恶人类吗？诅咒发作时的那些话……是因为厌恶被勾起，所以下意识脱口而出吗？】
是的，她仍在纠结此事。不问清楚，她今夜恐怕难以安眠。
“厌恶。”莱斯若特对第一个问题几乎毫无迟疑。
草的心脏骤然一沉。
她似乎从未直接问过王上这个问题，但心底并非没有模糊的答案。
紧接着，第二个问题的答案在耳畔响起：
“那些脱口而出的话，确实是诅咒的影响。”
依旧是斩钉截铁的肯定。
草猛地放开莱斯若特的手掌，侧身躺下，一把拉过被子蒙住整个脑袋。
她生气了！
就因为那份根深蒂固的厌恶，所以对她这个人类出那些保持距离、甚至……伤饶话。
果然，三年多的亲情也抵不过这本能。
草越想越气，裹着被子，身体一拱一拱地往里挪，直到紧贴冰冷的墙面才停下。
身后传来莱斯若特无奈的声音：“草，你在干什么？”
【当然是让王上厌恶的人类离远点，别碍眼！】草在心里愤愤地答。
但转念一想，这表达似乎还不够明确。
她又气鼓鼓地一拱一拱挪回来，摸索着抓住莱斯若特的手掌，重重写下：【我很生气！】
写完，再次躺倒，用被子从头到脚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只是这次体力耗尽，她没力气再拱回墙边了。
如今莱斯若特的诅咒已解，她终于可以大胆、合理地宣泄自己的情绪。
“草。”莱斯若特的声音低柔温润，手指轻轻搭在被沿，却并未强行掀开，“余不是因为被诅咒勾动厌恶，才对你出那些话。”他语气恳切，“而是生气。”
“你十四岁时过，余才是你重要的长辈，也过会一直留在瑰月陪着余。所以，”
他顿了顿，声音沉了几分，“即便敷衍，也不该对其他吸血鬼他们比余重要的话，更不该……有搬离瑰月的念头。”
“余不能接受，也无法接受。”
被子下的人影微微动了动，没有回应。
莱斯若特紧接着缓缓道：“草，余错了，原谅余。”
被子忽然从里面掀开，草钻了出来。
她伸出手。
莱斯若特立刻掌心朝上，递到她手郑
【我以后会注意自己的话。还有，我从未想过真的搬离瑰月。】
“余知道。”莱斯若特点头，声音柔和下来，“从你在维尔山庄出那些话后，余就消去了所有的疑虑……”
——她，瑰月是她的家。
——她，她会回来，因为知道王上会永远等着她回家。
草脸上露出笑意，低着头，在他掌心一笔一划，认真写下：
【我也是人类，这可怎么办啊？王上……厌恶我吗？】
眸中掠过一丝恶作剧的狡黠。
她明明看不清，却抬起头，努力“望”向莱斯若特的方向，挺起胸膛，摆出一副理直气壮质问的模样。
因为在莱斯若特这里得到的包容与爱足够多，她才能如此毫无顾忌地袒露自己的任性。
“莱斯若特喜欢草，不厌恶。”
视线依旧模糊昏暗，但她几乎能想象出，王上这句话时，脸上一定带着温和的笑意。
草静静注视着床边那片近在咫尺的朦胧光影，忽而伸出手指。
她摸索着，抚上莱斯若特的下巴，指尖继续向上探索，轻轻触到了他唇的边缘。
是在笑的，唇角微扬。没有撒谎，也没有冷脸。
草彻底放下心来。
她无法奢求王上不去厌恶所有人类，却希望，能因自己的存在，让那份厌恶尽可能减少一分。
草完全陷入自己的思绪里，指尖还停留在莱斯若特的唇角边缘，忘了移开。
“在想什么？”
指腹下的肌肤随着话音微微颤动。她眨了眨眼，回过神来，收回手指。
草摇摇头，表示没想什么。
“草。”莱斯若特唤着她的名字，手指学着她方才的动作，轻落在她的脸颊边缘，“下次不要去做危险的事。”
“那些灼烧的痛苦，余……”
话语戛然而止。
因为他看到草的脸颊明显有鼓起来的征兆了。
“余确实痛。”他立即改口，“但余不愿缓解痛苦的代价，是你用自己的伤痛来换。”
这次草侥幸影响了圣阳之火，令他得以将其压制。
可代价巨大。
草因圣阳之火的灼烧，身体与灵识皆遭重创，昏睡了五日才醒，此刻的状态依旧虚弱……
下次呢？难道还要用这种方法？
正如莱斯若特了解草，草也同样了解莱斯若特。
她大概能猜到他所想，直接在他掌心写道：【下次，我会变得更厉害，下下次，我会变得更更厉害……】
圣阳之火是至纯至烈的火焰又如何？
她的人生还很漫长，余下的几十年，足以让她潜心研究如何克制它。
草从不认为自己会在这场战役里落败。
况且，一切才刚刚开始。
【王上，作为我的长辈，要支持我，不许泼我冷水。】
草情绪激动，字写得又快又重，临到最后，还不满地使劲戳了两下莱斯若特的掌心。
“不。”莱斯若特态度同样坚决，“这件事，余不想支……”
“是王上先请求我为你压制火焰的！现在不支持已经晚了！”
沙哑干涩的声音骤然响起。草一愣，才反应过来，这是自己的声音。
她竟被王上气得开口话了！
喉咙火燎燎地痛，她还想再辩，却只觉声带如被砂纸磨过。她皱紧眉头，手指下意识捏住脖颈。
莱斯若特再也顾不上争辩，指尖立刻覆上她喉间，施展治愈术。
血红的魔力化作清凉的气息，融入肌肤，草的眉头渐渐舒展，却依然固执地抓住他另一只手，用力写下：【你要支持我！！！】
三个重重的感叹号，几乎要刻进掌心，表达着她的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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