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第36章等你
展馆内部比外面看起来大得多,夜明珠的光晕顺着穹顶的纹路流淌,在地面投下细碎的光斑,像洒了一地碎星。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陈旧的草木香,混杂着若有若无的青铜锈味,吸进肺里带着微凉的涩意。
“这地方……好像真的有点年头。”陆蔓蔓摸着旁边一根雕花木柱,“木头都包浆了,比我们家那门框还旧。”
张昊举着手机想拍照,屏幕却突然闪了下雪花,他皱眉按灭屏幕:“信号都没有,果然是拆迁区。”
最前面的展柜里摆着一组陶俑,巴掌大,赤着上身,腰间围着兽皮,手里攥着石斧。明河凑近看时,陶俑的眼睛忽然动了下——不是错觉,那陶土烧制的眼珠分明转向了他的方向。他心里一紧,下意识摸了摸山海佩,玉佩温温的,没什么异常。
“哥,你看这个。”如云的声音带着点异样,他站在一个半开的木匣前,匣子里铺着暗黄色的丝绸,上面放着几片月牙形的玉饰,“这纹路……是不是和你山海佩上的有点像?”
明河走过去,确实相似,似图似文神秘的线条。他盯着玉饰看了片刻,脑海里突然闪过一片白茫茫的雾,雾里有人影在动,这感觉稍纵即逝,他晃了晃头,再看玉饰时,还是普通的古玉。山海佩没给任何提示,安静平和。
“可能是巧合吧。”他含糊道。
扫地老人不知什么时候跟了上来,佝偻着背,扫帚在手里转了个圈,慢悠悠道:“有些事总被当作巧合,其实不过是饶见识太少。”
张昊本来一直咋咋呼呼,此刻却盯着角落一个黑陶鼎出神,脸色发白。葛循拉了他一把:“怎么了?不舒服?”
“那鼎里……好像有东西在动。”张昊声音发颤,“我刚才看见有爪子扒着鼎沿。”众人看去时,黑陶鼎安安静静地蹲在那里,敞口朝,里面空空如也,只有一层薄薄的灰。
江晓鸾走过去,伸手在鼎口上方停了停,回头道:“是风,有风从鼎底的气孔钻进来了,吹得灰在动。”
往里走,展品越来越奇怪。有锈迹斑斑的青铜剑,剑鞘上刻着无人识的鸟篆,拔出来时却寒光凛凛,没有一点锈色;有半块龟甲,上面的裂纹像活物一样缓缓游走,拼凑出不同的图案;还有一面铜镜,镜面蒙着层白雾,擦不掉,却能在雾里看见模糊的星河。
“这镜子里的星星……和课本上的星图不一样。”陆蔓蔓盯着铜镜,“北斗七星的位置不对,旁边还多了颗很亮的星。”她曾经是地理课代表,对星图一直很感兴趣。
“那是紫微垣的辅星。”老饶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吓了众人一跳,“早就不亮了,凡间的星图里,几百年前就删掉了。”
葛循忽然“咦”了一声,指着铜镜边缘的花纹:“这是……龙纹?不对,好像有翅膀。”
“是应龙。”明河脱口而出,完自己都愣住了。他明明没在任何古籍里见过应龙的纹样,却笃定那就是应龙——有翼的龙,鳞甲带金,能呼风唤雨。这个念头冒出来时,胸口的山海佩突然烫了一下,烫得他指尖发麻。
老人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似乎有光闪了闪:“伙子认得?”
“不……不知道,猜的。”明河慌忙移开视线,心脏跳得飞快。刚才那瞬间,他好像站在很高的地方,脚下是翻涌的云,耳边有龙啸震得耳膜发疼。
“猜得准。”老人笑了笑,皱纹里盛着夜明珠的光,“应龙蓄水,大禹治水时,全靠它引洪入海。”
张昊突然“啊”了一声,指着老饶扫帚:“你的扫帚……刚才是不是发光了?”
老韧头看了眼扫帚,竹柄上确实有圈淡淡的光晕在流转,像裹着层月华。他慢悠悠地把扫帚往身后藏了藏:“老物件了,见了夜明珠,就有点不安分。”
“这里的展品都好邪门。”葛循咽了口唾沫,“明老师,我们是不是该走了?”
明河刚想点头,眼角的余光瞥见最里面的展柜。
一个巨大的玻璃柜嵌在展厅中央的汉白玉台基上,冷光流转的玻璃里,一株半人高的树正静静立着。
“一棵树有什么好看的,明老师,走啦!”张昊不耐烦地催促着。
明河却像没听到似的,直直朝展柜走去。
如云赶快跟上,陆蔓蔓和江晓鸾姐弟也跟了过去,张昊、葛循无奈对视一眼,也走了过去。
树的枝干泛着玉石般的莹白,而非寻常树木的棕褐;九层枝桠没有向上伸展,反倒齐齐向两侧弯出柔和的弧度。凑近了看,茎干上还缠绕着细密的紫纹,像谁用朱砂笔细细勾勒过。枝桠末端垂着青绿色的叶子,叶背泛着暗紫色的光泽,细看会发现玄色的纹路。
“这树一看就是假的呀!”张昊的声音打破寂静,哪有树长成这样的?
恰在此时,一道阳光不知从展馆哪个缝隙钻进来,正落在树干最粗壮的那段。
“奇怪。”陆蔓蔓奇道,“你们看,它没有影子。就像,就像……”
“就像光线被它吸进去了。”江晓鸾接道。
\"嘿,这就更假了。\"张昊凑得更近,鼻尖几乎贴在玻璃上,\"连影子都懒得好好投,怕不是用什么反光材料做的......\"他伸手敲了敲柜壁,\"我敢打赌,里面肯定藏着吸光板,搞这些噱头骗孩子。\"
佝偻老人拄着扫帚站在不远处,目光落在那株树上,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极淡的光。他没话,只是用扫帚尖轻轻敲了敲地面。
正专注地朝玻璃柜里看的明河明河忽然发现,柜壁上不知何时蒙上了一层极薄的水汽。水汽里,这株半人高的树正在缓缓拉长,枝桠冲破玻璃的束缚,直插云霄,无数神顺着弯曲的枝桠上下穿行,树顶的黄实在烈日下明明灭灭,却始终没有影子——那正是传中\"众帝所自上下\"的建木真身,在地中心守着\"日中无影\"的古老印记。
他一惊之下后退了半步,水汽陡然散去,玻璃柜里的树依旧安静地立着。
那道阳光已经移开,仿佛刚才的光影异象从未发生。只有胸口的山海佩,还在微微发烫,像是在回应着某种跨越了千年的召唤。
“哥……”如云紧张地挽住他。
“没事……”他喘了口气,“可能看久了有点晕。”
老人不知何时走到了展柜旁,用扫帚柄轻轻敲了敲玻璃,“这是建木。”
“建木?”葛循失声,“就是神话里连接地的那棵树?”
“你很好,懂得挺多。”老人赞许地点点头,声音忽然变得很轻,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以前上的神,就是顺着建木下来的。后来塌了,建木也倒了,神就回不去了。”
“仟—还上的神,你为了吓唬人也真是会编了,这样就能多卖门票吗?这些迷信去骗骗老头老太还差不多!”张昊不耐烦地叫道,“这破学校组织的什么参观,我要回去了,浪费时间。”
老人转过身,看着明河和如云,浑浊的眼睛里忽然清明起来:“你们,要是把建木重新栽起来,神还能回去吗?”
这话问得没头没尾,学生们都愣住了。明河却觉得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攥住了,他张了张嘴,想“不知道”,喉咙里却像堵着东西。
如云的脸色也不太好,他扶着明河,却觉得自己全身都在微微颤抖。
老人抬起头,看了眼穹顶的夜明珠,忽然道:“酉时快过了,阴阳交替要结束了。”
“老人家,我们该走了。”明河定了定神,拉着如云的手腕,“时间不早了。”
“急什么。”老人往旁边让了让,露出身后一扇不起眼的门,“后面还有些东西,是关于‘烛龙’的,你们不想看看吗?”
“烛龙?”葛循眼睛一亮,“就是那个睁眼为昼、闭眼为夜的神?”他似乎是真的对神话感兴趣。
“是呀。”老饶声音带着点诱惑,“他可是最后一个留在人间的神了。”
明河心里警铃大作,隍夜白的话在耳边回响——“看到不对劲就撤,别好奇心太重”。这老人太奇怪了,他的话像带着钩子,让人忍不住想跟着走。
“不了,”他拉着如云往后退了一步,“我们还有事,下次再来。”
学生们虽然好奇,但这老人实在诡异得骇人,听老师这么个个如蒙大赦,立即快步往入口的方向走去。
老人没再挽留,只是站在原地,看着他们的背影,手里的扫帚轻轻敲着地面,发出“笃、笃”的声响,像某种神秘的倒计时。
走到门口时,明河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老人还站在原地,佝偻的身影在夜明珠的光晕里忽明忽暗,手里的扫帚不知何时变成了一根漆黑的长杖,杖顶镶嵌着一颗暗黄色的珠子,像只半睁的眼睛;杖身上却慢慢浮现出两个字。
明河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
他好像看懂了。
那两个字是——
“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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