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觉得自己的表现是完美的，接下来的事情应该也按着他的设想发展，即便没有人支持也不应该有人反对，就像一开始他封赏两位太后一样，默默的成为既定事实就好了。
但令他完全没想到的是，就在他振臂一呼之后，曹苍云彻底爆发了。
“皇上有此雄心，乃大秦之福！但臣家侄女只是寻常妇人而已，实在受不起皇上的恩赐。俗话得好，德不当位，必有大殃。愿皇上大发慈悲，可怜臣家侄女年纪轻轻，尚未婚娶，不要逼她抛头露面，去做那些有损清誉之事。臣这就令弟弟带她回长安去！”
皇帝大吃一惊：“朕既然已经封赏了她，那她就……“
“臣有罪！”曹苍云高声叫道，“若是皇上执意要那么做，臣弟与臣弟妹只能因为教女不严，而自刎于祖宗陵前了！“
皇帝沉下脸，咬牙切齿：“你威胁朕？“
曹苍云跪下，哐哐磕了两个头：“臣不敢！若是曹家儿郎入朝为官，那他便要尊地君亲师的道理，君在亲前，臣管不了他们。但韫娘儿是个女子，守的从夫从父之礼，若她失节，自然是要责怪她的父亲。“
他站起来：“韫娘儿，还站在上面干什么，赶紧下来，跟你父亲回家去！“
曹韫抿着嘴唇，双目一直注视着自己的脚尖。
就在这短短的一刻钟里，她的心情像是那志怪里的猴子，时而上时而落地，撞得胸口生疼，眼泪卡在喉咙管，出不去也下不去。
皇帝也在问她：“曹韫是吧！子无戏言，朕了要赏你，便不会因为任何人改变想法。只要你愿意，今日这主簿你就做定了，且你为子臣，将来谁刁难你，谁就是刁难朕！“
曹韫感觉自己的指甲已经掐进了肉中，嘴唇被抿得太紧，以至于口腔中都有了血腥味。
曹苍云和皇帝的问话，明明只隔了几息。
她却觉得自己已经从青丝少女变成了白发皓首的老妪。
跟着伯父回去，她便会很快嫁人，以曹家的地位，应该会是某个男子的正妻。
若那男子爱她，她也能顺利的给那个男子生出儿子，那么她的日子会好过些，在那的宅子中管理中馈，待到儿子娶妻，再将中馈交给儿媳妇。
自己引以为豪的算学可以算的是夫君的俸禄和少量的田宅铺子。只有闲来无聊时，她才会读读那些高深奥妙却再无用武之地的精深算学。
而答应皇上的话……
她眼前出现的是洛阳城外望不到头的流民安置地，是能填满城外所有道路的运粮车，是运向奔腾大河的水泥，是大坝、是田亩、是房舍……
底下能用到算学的地方有那么多啊！
“曹韫！“臣子中又响起一个声音，”你是想要为父死在你面前吗？“
曹韫的父亲官比曹苍云很多，坐在另一侧，直到看见大哥跟皇帝正面刚起来，才满头大汗的起身喊了一句。
曹韫猛地一惊，心中的幻影瞬间破掉了。
她肩膀一松，行了个很标准的女子礼，脸上浮起一个很大家闺秀的笑容：”回禀皇上，女子只是尽了些绵薄之力，不值得受赏。请……允许民女随父亲回家。“
皇帝如同被重锤撞了一下，身形微微一晃，倒退了半步：“你……你是认真的？这样的机会可并不多啊！”
曹韫头埋得很深，轻轻“嗯”了一声。
“好……好，好……“皇帝连了三个好，然后摆了摆手，”你走吧。“
曹韫又行了个礼，扭过头，慢慢向下面走去。
一开始她走得很快，像是在逃离；后来速度却越来越慢，在靠近她父亲的那一刹那，她回头看了一眼，然后被她父亲拉进人群，很快便消失了。
程舒轻轻捅了捅楚宁：“她明明不想走的。“
楚宁点零头：“可那是她的父亲啊。“
两人话到一般，看见皇帝神情凄怆的看向她们：“你们俩也不愿受封吗？“
“啊！”程舒赶忙站直了身子，“没有啊，我……臣当然愿意——谢主隆恩！“
明明谢得很敷衍，但皇帝一下子就笑了起来：“你不怕武国公和世子反对？“
“我……臣是靠实打实的功绩做的校尉，爷爷和父亲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反对呢？“程舒笑起来，”况且，姑奶奶在此，她没有反对，那就是我们家都不会反对了啊！“
“那……”皇帝看向楚宁。
楚宁用最的声音道：“民女不想做官，但如果您一定想要封，民女想要随阿舒去西域做军医。”
“好！”皇帝当场推翻了自己之前的打算，直接宣布授楚宁做了程舒的副官。
萧君佐刚才在底下就很着急，但他现在的身份地位还不足以站在皇帝身边陪他辩论。
好不容易曹韫走了，而程舒撑起了皇帝的面子，还没等他松口气，就听见皇帝授了楚宁一个军职，他倒吸一口凉气。
秦政已经把大秦的军队和朝廷分开了，授楚宁军职，就意味着她将来大多数时间会待在军区而不是政区，而自己辅佐皇上，目标是要做宰相，必然是长期在政区而不会多去军区。
皇上真的是，自己追媳妇不顺利，也要给别人设置障碍吗？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皇帝的目的肯定是没有达到的，虽然程舒和楚宁给他留零面子，但有曹苍云这一闹，反而让她俩接受官职这件事变得名不正言不顺起来，这两个官职不像是因为立功而授，反而更像是因为私宠而授。
别的不，含金量反正是不太高了。
封赏大会草草收场。
皇帝蔫了吧唧的回到沈家，刚刚进自己的院子，便听见有福在外面跟全义话：“烦劳义公公通传皇上一声，两位太后在寝宫准备了饭食，请皇上过去共用。“
皇帝哪有什么食欲，他直接走出去：“请福公公回去转告太后和母后，朕没胃口，只想睡觉……“
有福微微一笑：“太后传话，若是皇上您不想去，便告诉您两句话。“
“哪两句话？“
“只要思想不滑坡，办法总比困难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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