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周青安置在炼丹房的竹榻上时,他还攥着我的袖口不放。
\"师兄,我能自己走。\"他声音里带着点恼,却没真用力拽,指节泛白的模样倒像生怕我松开。
我低头看他眼下未褪的青黑——这子为了给那些中了寒毒的外门弟子炼丹,足足熬了七夜,刚才那点血色,怕还是强行用灵气提起来的。
\"躺着。\"我抽出手,往他怀里塞了个温玉枕,\"等九转回春汤熬好,你再跟我掰扯。\"
药炉里的紫焰腾起时,他已经蜷着背睡着了。
我盯着他发顶翘起的呆毛,忽然想起刚结拜那会儿,这毒舌的家伙总爱我\"像块木头\",如今倒成了最会装弱的。
转身出门时,风里的腐味又重了几分。
我顺着气味往废墟方向走,靴底碾过半块焦黑的房梁——三百年前那场雷火焚尽了藏经阁,却烧不尽地下的阴毒。
走到断墙前,我蹲下身,指尖按在青苔覆盖的基石上。
灵力顺着石缝渗下去的刹那,后颈的寒毛\"刷\"地竖起来。
那团东西还在。
这次不是黏糊糊的虫群感了,更像...有什么活物在啃食地脉。
我的灵力触到它的瞬间,它突然翻涌上来,像条吐着信子的毒蛇,在我识海里咬了一口。
\"咳!\"我捂住嘴,尝到腥甜。
掌心的傀儡本源突然发烫,那是道傀儡消散前留给我的最后馈赠。
我咬着牙引动本源,金红的光雾顺着指尖钻进地下——
然后,我看见了。
石缝里渗出暗红的纹路,像血管般爬满整片废墟。
最深处的纹路中央,盘着个残缺的阵图,边角的咒文我认得,是三百年前被十二大派联手封禁的\"噬阵\"残纹。
\"血月之力还未完全散去......\"我喃喃自语,后背抵着断墙慢慢滑坐下去。
三百年前那场大战,血月笼罩修真界七日七夜,最后是各派老祖用命轮重塑才勉强镇住幽冥教的野心。
可现在,这些残纹在吸收地脉灵气,像婴儿在贪婪吮吸乳汁。
\"他们想借命轮重构后的混乱,重建幽冥秩序。\"我捏紧拳,指节发出脆响。
\"师兄!\"
急促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
我转头,看见周青扶着门框站在炼丹房门口,外袍都没系好,腰间的丹瓶撞得叮当响。
他的脸比刚才更白,可眼里烧着团火。
\"又有三个外门弟子死了。\"他一步步走过来,每一步都像踩在我心口,\"昨夜子时,他们在巡山时走火入魔,灵力在经脉里乱撞,最后......\"他顿了顿,喉结滚动,\"最后七窍流血而死。\"
我站起来,伸手按住他肩膀。
他的肩骨硌得我疼,像块随时会碎的玉。
\"我检查过他们的经脉。\"他抬头看我,瞳孔里映着废墟的残阳,\"残留的阴气不是普通邪术,是《幽冥血咒》的后遗症。
那东西会啃食修士的灵识,让他们在疯癫中自毁。\"
《幽冥血咒》——我倒抽口冷气。
这是幽冥教最阴毒的禁术,需用活人血祭才能施展。
三百年前被封进《禁术录》时,十二大派掌门发过血誓:谁再修此术,打雷劈,永堕轮回。
\"系统。\"我在心里默念。
眼前立刻浮现淡蓝色的光屏,最上方的任务栏跳着红光:【寻找《幽冥血咒》残篇】任务进度0%。
\"这不是系统任务。\"我捏碎片衣角,\"是警告。\"
周青突然抓住我的手腕,他的手凉得像冰:\"师兄,噬阵需要活人献祭才能启动。
那三个弟子......\"
\"是试药的。\"我替他完。
风卷着腐味灌进领口,我望着远处演武场的方向——那里还能听见弟子们的嬉闹声,李慕白的声音混在里面,教他们怎么用灵气温养碎玉。
\"我们得找到噬阵的核心。\"我扯回自己的手,从储物戒里摸出块刻着青云宗徽的玉牌,\"否则等阵眼完全激活,整个青云宗的修士,都会变成祭品。\"
周青突然笑了,笑得很轻:\"所以你才让我躺着?
怕我不要命地冲去查阵眼?\"他从袖中摸出个青瓷瓶,\"九转回春汤我早熬好了,刚才装睡呢。\"
我接过药瓶,指尖触到瓶身的余温——是他偷偷用灵气温着的。
\"走。\"我把药瓶塞回他手里,\"先喝了。\"
他仰头灌下药汁,喉结滚动时,我瞥见演武场的方向有道白影闪过。
李慕白正弯腰替丫头捡掉落的碎玉,阳光照在他发间的银饰上,晃得人眼花。
\"师兄?\"周青推我。
我收回视线,盯着脚下暗红的石纹。
它们爬得更快了,像活物在争分夺秒地生长。
\"去藏经阁废墟。\"我扯下腰间的青锋剑,剑鸣清越,\"我需要看看当年的封禁碑还在不在。\"
周青刚要应,演武场方向突然传来丫头的尖叫:\"李师叔!
你的手!\"
我转头,看见李慕白猛地缩回手。
他刚才替丫头捡玉时,指尖划晾血口,可那血不是红的,是诡异的紫黑。
他抬头看过来,我隔着几十步都能看见他眼底翻涌的暗色。
丫头的尖叫像根细针,直接扎进我耳膜。
我望着李慕白缩回的手,那道紫黑血痕在日光下泛着幽光,像条蜷曲的毒蛇。
他抬头时,眼尾的笑纹还在,可眼底那团暗潮翻涌得更凶了,像要把人吸进去。
\"清莫慌。\"他蹲下身,用未受赡手揉了揉丫头的发顶,声音温得能滴出水,\"师叔昨日炼剑时沾零毒粉,血才染成这样。\"着他扯下腰间的白帕,慢条斯理地裹住指尖,动作从容得像是在品茗。
可那帕子刚碰到伤口,就\"滋啦\"一声冒起青烟——分明是剧毒腐蚀布料的声响。
我捏紧青锋剑的剑柄,掌心沁出冷汗。
三百年前《幽冥血咒》的记载突然在脑海里翻涌:中此咒者,血液会逐渐异化,先是泛紫,再转黑,最后凝固成晶......他这颜色,分明是咒术初期的征兆。
\"李师弟。\"我走过去,故意用剑尖挑起他裹着的帕子。
青烟腾起的瞬间,他瞳孔骤缩,又迅速恢复成温和模样:\"师兄这是做什么?\"
\"怕你毒到清。\"我盯着他腕间若隐若现的暗红纹路——和废墟里的噬阵残纹,竟有七分相似。
他猛地抽回手,袖摆扫过我手背,凉得像块浸了冰水的玉。
\"师兄若要查阵眼,我倒能帮上忙。\"他突然笑了,指节抵着下巴作思考状,\"毕竟......我也曾是你的弟子。\"尾音轻得像片羽毛,转身时却有道极淡的冷笑从嘴角泄出,快得像是错觉。
我望着他的背影,喉间泛起铁锈味。
系统光屏突然在眼前闪烁,【检测到异常能量波动:幽冥咒术侵蚀度+10%】的提示刺得人眼疼。
他主动请缨的动机再明显不过——阵眼核心若被他先一步掌控,整个计划都会沦为他的棋子。
可现在揭穿他又如何?
没有实证,长老团只会当我疯了。
\"去议事堂。\"我扯了扯周青的衣袖。
他的指尖还掐着刚才捡的碎玉,指腹被割出细血珠,\"长老们该知道噬阵的事了。\"
议事堂的檀香熏得人发闷。
十二把檀木椅上坐了九位长老,最上首的大长老捻着佛珠,每颗都被盘得发亮:\"林寒,你噬阵残纹复苏?
可有证据?\"
我把掌心的石屑拍在案上——那是从废墟基石里抠出来的,暗红纹路还在石屑表面蠕动。
三长老猛地站起来,茶盏\"当啷\"摔碎:\"这是......三百年前的封禁咒!
当年我们用九十八位弟子的血祭才镇住的东西!\"
\"所以更要封锁消息。\"二长老拍案,胡须抖得像团火,\"若让十二大派知道青云宗连残阵都镇不住,怕是要被分了山脉灵脉!\"他的目光扫过我腰间的宗主玉牌,暗含锋芒——这老东西还记着三年前我改革时动了他的私矿。
\"分灵脉?\"周青突然笑出声,笑声里裹着冰碴子,\"等噬阵吸完地脉灵气,整个青云宗都是幽冥教的祭坛,要什么灵脉?\"他把怀里的《禁术录》拍在案上,翻到《幽冥血咒》那页,\"外门弟子七窍流血而死,李慕白血液异化,这还不够证据?\"
大长老的佛珠停了。
他盯着《禁术录》上的血咒图,喉结动了动:\"那你怎么办?\"
\"开阵眼。\"我摸出青云宗的镇派玉符,\"当年封禁碑就埋在山脉腹地的幽冥谷,只有破了那里的护阵,才能找到阵眼核心。\"
二长老\"嚯\"地站起来:\"幽冥谷是历代长老坐化之地!
动那里的护阵,是要遭谴的!\"
\"谴?\"我捏碎玉符,符纸化作金粉飘向窗外,\"等噬阵吞霖脉,整个修真界都是谴。\"
议事堂安静得能听见烛芯爆响。
大长老叹了口气,从袖中摸出半块青铜钥匙:\"这是开启幽冥谷护阵的钥匙,当年封禁时由三派共持......\"他把钥匙推到我面前,\"你带着周青去,李慕白......\"他顿了顿,看了眼门外——不知何时,李慕白已立在廊下,白衣被风掀起一角,\"他要同去。\"
我捏紧钥匙,青铜的凉意顺着指缝往骨头里钻。
夜色漫上山头时,我和周青站在青云山脉的入口。
山风卷着腐味灌进领口,远处的血月余辉映得云层泛红,像泼了半池血水。
\"你是不是已经怀疑李慕白?\"周青的声音很低,混着山风钻进耳朵。
他的丹炉挂在腰间,随着脚步叮当作响——我知道他又偷偷塞了三瓶爆毒丹进去。
我没回答,只是望着血月方向。
那里有片阴云正在聚集,形状像极了三百年前噬阵启动时的魔云。
风突然大了,吹得周青的发带猎猎作响,他忽然拽住我的袖子:\"师兄,你看。\"
顺着他的指尖望过去,山脉深处的雾气不知何时浓了,像团裹着灰的棉絮,缓缓漫过青石台阶。
雾气里飘来股腐朽的甜腥,像极了......
\"是幽冥秘境的气息。\"我摸出青锋剑,剑鸣突然变得急促,\"走。\"
周青把丹炉往怀里拢了拢,丹瓶相撞的脆响被雾气吞得只剩碎末。
我们踩着青石往山脉深处走,雾气越来越浓,渐渐漫过脚踝,像有双手在往腿上缠湿冷的布条。
回头时,来时的路已经被雾气吞没,只剩李慕白的白衣还在雾里晃,像朵飘在阴间的纸花。
前面的雾气突然翻涌起来,露出块刻着\"幽冥谷\"的残碑。
碑下的苔藓泛着诡异的紫,在雾里荧荧发亮。
我摸出青铜钥匙,插进碑底的锁孔——
\"咔嗒\"一声。
雾气猛地浓重十倍,眼前只剩白茫茫一片。
有冰凉的东西落在后颈,像谁的指尖。
我握紧周青的手腕,他的手心里全是汗,却还在笑:\"师兄,这雾里有股甜味。\"
我嗅了嗅,确实甜,甜得发腻,像......
像腐烂的人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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