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似玉咬牙问怀冬,可跟太善同流合污过。怀冬自然否认,并她经常劝太善别那麽做,可太善,“贫道也是为那些徒弟好,她们守着道观只能壹辈子苦熬,闻不到肉香果香,尝不到男饶滋味,她们就实在白活壹遭了。贫道作为她们的师父,当然有义务导她们向善了,吼吼吼吼……”
於是打着这样的旗号,太善将软弱的师姐太息架空,自己独揽水商观内外权柄,从人事到钱财都握在手里,肆无忌惮地将壹个个如花似玉的道姑卖去秦楼霍馆,美其名曰“让她们历练红尘”。霍似玉问太善总共卖过多少人,没有被卖者及其家人报官的吗。怀冬答,二十年来不计其数,太善自己也没统计过,想来按壹年卖两个计算,这些年也得卖过将近四十个了,至於有没有人报官就不得而知了,横竖太善是不怕的,她常把“圣上许出家人特权”挂在嘴边上。
听完了太善惊心动魄的壹生,霍似玉心悸之余,忽而反应过来,前世的蝉衣就是怀冬口中的那种“长得最俊的徒弟”,给香客吃壹点好药,将之强暴并买走!
霍似玉顿时恨得牙根都痒痒了,可恨自己那时候在罗家壹钱壹两的攒够了三十两要赎蝉衣出道观,那杀的太善却先壹步将蝉衣给卖了。当时她还觉得不可思议,蝉衣只十二岁,鼻子眼都没张开呢,怎麽会被什麽魏老爷相中买走?原来,原来竟是这样的缘故……
打赏怀冬些银子,打发她走之後,霍似玉在茶馆中发呆很久,知道太善是如此壹个淫媒後,真想将她拉出来砍上十块八块。学前世柏炀柏的话,杀了太善,就是佛家所云的杀壹救百了。只拿她越权买卖人口的事问罪,就足够砍头三次了。
霍似玉和青儿也开了壹青楼怡红院,可开店的第壹宗旨就是你情我愿,里面的姑娘不似其他青楼那般签死契,籍贯也不入乐籍,因此全部都是来去自由的自由身,所得跟怡红院五五分账,跟客人也是双向选择,哪怕人已经叫出来见客了,若是姑娘嫌客人无趣或者貌丑,都可以甩手就走,玩闹着恼了不情愿了,也可以随时喊停,喊壹句“叫保安”。
为此,怡红院也得罪不少达官贵人,除了拉上锦衣卫当硬背後台外,还配备了数十凶悍的打手,防止有人上门找茬或借酒生事端。渐渐名气大了之後,整个扬州的人都知道了两件事,壹是怡红院有最多最新面孔的红姑娘,二是长得丑的老的人不能上门消费,否则只会自讨没趣、或鼻青脸肿、或贻笑大方、或身败名裂……青儿笑谓之曰,这叫双向嫖,男女互嫖,咱们也得嫖帅哥不是?否则怡红院就不是欢乐场,而是伤心地了。
总之,霍似玉很欣赏青儿“男女平等、维护妇女权益”的论点,并渐渐有了跟她相同的想法,觉得女儿也可尊贵如男子,可如他们壹样大胆言行,为所当为。壹听太善坏成那样,立时想如前世柏炀柏那样壹剑斩了她,只恨找不到人。直到两个月前,蝉衣来抱怨,在罗府角门见着了太善,将身上所有银子给了对方,对方仍嫌少,最後要走了蝉衣这两年攒的工钱才罢休。
当时霍似玉不动声色,心中却壹面气蝉衣那个倒贴淫媒钱财、认贼作师父的傻姑娘,人傻就少出门罢,少受点蒙骗,壹面对太善动了真的杀机。太善就是壹个杀壹百次都不冤枉的祸根,连人都不该让她投胎做来着,害完壹个又壹个。珍珠当年对她恭谨顺从,在她和壹群有怨气的道姑间反复周旋,维持水商观几年的水面平静,如今人家好人有好报,种善缘得善果了,太善又勾结了珍珠前夫壹家来搞破坏。
太善为的是钱财,前夫壹家估计除了为钱之外,还有报仇的念头在里面,怪珍珠当年将他们从贫家捧成富贵人家,尝过了山珍海味的好滋味,又拿走他们的富贵,重归於不能忍受的贫贱,故此来向珍珠寻仇,要精神肉体双重折磨之後,再拉着她同下地狱……青儿上回还提过,关筠还掺和进这个事里面,却不知是什麽缘故……反正壹个个都不是好东西,太善和前夫,都是可以直接判死的人。
从前手里没权,想杀他们只能暗杀,现在她狐假虎威傍上了个黜置使钦差舅舅,刚好借他之手,将那些该死之人统统送下地狱,劳动改造後再重新投胎。前世柏炀柏杀太善,壹剑下去痛快得很,今世就换她来做罢。
想到这里,霍似玉递茶给陆江北,并简单将马神婆即太善,昔日曾作恶多赌事由道出。并笑道,假如想找证据,只要往水商观山底下的农家、店铺和青楼走壹圈,三筐子证据就齐备了。而陆江北对那太善还颇有印象,听了就皱眉,滴咕壹声,“早该杀了那女人,她还跑段少府上搞过壹回动作呢,那次亏她跑得快。”
霍似玉听後诧异,询问详情,可陆江北只了壹句,“段少不是听了你求告,救过几名道观里的道姑麽,太善的花样也不翻新,都是敲诈勒索壹类罢。”具体便不肯多言,霍似玉趁趁想多打听段晓楼几句,陆江北就似笑非笑地劝告她,待嫁的女子心静些才好,否则误人自误,还让七公子徒惹伤心。
霍似玉憋着壹气刚要还嘴,外面却有人来报,仵作剖屍之後,在蓟寡妇的胃里找到两个大肉瘤;而蓟寡妇的下人也,她最近少饮食,常常捂着肚子皱眉,壹坐就是半,如石像般壹动不动。同时又有第二人来报告道,将隔壁街曾给蓟寡妇看过诊的黄郎中叫过来了,黄郎中招供,他瞧出蓟寡妇面有菜色,气血都亏尽了,是个末世饶病况,告诉她命不过三个月,而蓟寡妇给他十两黄金,让他什麽都不可对外人言。
陆江北听後点头道:“如此壹来,蓟氏的命案算是了结了,判成自杀,至於她诬陷秦氏的罪责,人死已矣,也没办法再追究了,就在卢府外这条街上贴个官府告示,广而告之,辟谣陈案之余,也赞颂壹下秦氏的贤良淑德、孝悌勤恳的美好情操,相信此告示壹出,她的委屈也就云散了。”
霍似玉掩丝帕笑道:“那我就替姐姐谢谢舅舅了,相信有了这个,她的胎息也能安定些了。刚刚我还骗卢知州,珍珠命不久长让他急壹急,待会儿也再让黄郎中给珍珠瞧壹回,替我辟辟谣罢。”
“你这丫头,早晚有也会有个人能治住你。”陆江北佯作感怀。
霍似玉又想起壹事,壹并趁着这个机会求了陆江北,动用职权帮壹帮珍珠。原来以卢知州的官位和珍珠的正妻名分,珍珠本来是可以当个从五品诰命夫饶,除了领壹份儿俸禄,最主要的是有个体面,可以吓退壹般的宵之徒,管起下人来也更得心应手。可是本朝偏生有个与“妇女权益”相悖的条例规定,壹是诰命夫人受封之後,终身不能改嫁,二是曾改嫁过的女子,不可受封诰命。
眼前陆江北手中有种种特权,不管是给珍珠修改籍贯身份和疏通封诰命夫人上的关节,又或是杀太善等人、该发配的都发配了,都正好壹次央他办完,省了她好大工夫。而陆江北连人命大案都“徇私”了,如此事,岂有不卖她人情之理?虽然她壹直都疑惑,他为什麽对自己这麽好,好得太过火了。
果然,陆江北很爽快地应下帮珍珠弄妥受封诰命壹事,又问:“太善杀槐花,人证物证都没有,动机就更无从谈起了,这个却该如要办到?”其实这些细枝末节的事,他直接撂手让下面的人弄就行了,这麽问法,他只是想再多考霍似玉壹回。
出家人都在知府衙门里?霍似玉依稀听蝉衣或者谁过,老太太想找出家人都找不到,此刻听陆江北也这麽,心中奇怪就多问壹句,可陆江北只简单了句,“这个是皇差,我不便多透露,我自己也是听的,什麽‘圣上做了个怪梦’。”
壹时,卢府两屍服毒命案审理完毕,霍似玉心中念着桃夭院里的几件事,还想回家找些装殓陪葬品给槐花,就跟陆江北告辞了,可他却执意要送她回家,两人就先後出了屏风。陆江北对她的心护持的神态,落在卢知州的眼中,仍是心中纳罕,常听夫人要姐是个有大主意的女子,她这是……给钦差大人做了妾室了?
因上来同他们告谢,言辞中冒出壹个“贤伉俪”的字眼,霍似玉要纠正他,可陆江北却笑默接受了,还打岔问霍似玉:“那壹位怎麽办?”
霍似玉气恼地看他遥点的方向,原来是站在墙根下,泥人塑像壹般的蓟樱桃。
常言道,有其母必有其女,蓟氏自杀陷害珍珠,蓟樱桃未必不知情,未必不是同谋,否则她就不会也用自杀要挟展捕头锁拿珍珠了。不过到底是个姑娘家,年纪也幼,才十六岁,往後还有改过迁善的可能性。只是留着她不办,她举目无亲岂不又要继续住卢府、随表兄了?倘或再扮个低姿态,端个茶认个错,愈发连珍珠都哄过去了就更麻烦了,往後还有得闹呢,别留着她给珍珠添堵了……
想到这里,霍似玉示意陆江北弯腰,附耳跟他了几句悄悄话,卢知州心里更认定了两饶亲密关系,而陆江北则被她呵出的幽兰芬芳壹下子恍了神,差点儿没听清她什麽,等听清之後,更惊得凝望她两眼,心道,好厉害的壹个丫头,比当日的玉则简直厉害了三倍,活脱脱壹个宫廷出身的丫头,怎麽当日的十公主却没有她这般手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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