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透风流二字禅,好姻缘作恶姻缘。痴心做处人人爱,冷眼观时个个嫌。闲花野草且休拈,赢得身安心自然。山妻本是家常饭,不害相思不费钱。”这首词,专门讲述色欲乃是忘身之根本,做人切不可行为不检点、随意放纵。
南宋光宗绍熙元年,临安府城清河坊南首升阳库前,住着一位张员外,家中十分富有,在门口开了一家川广生药铺。张员外六十岁,妻子已经去世,膝下仅有一子,名叫张秀一郎,年方二十,聪明伶俐,容貌出众。他每日守在店铺里操持生意,几乎不出大门。由于儿子年纪尚轻,且药铺生意极为红火,顾客络绎不绝,单凭儿子一人实在难以应付。
药铺里有个主管,名叫任珪,二十五岁,母亲早逝,家中只有双目失明的老父亲,每日安静地坐在家郑任珪极为孝顺,每出门前必定向父亲辞行,晚上归来后也会第一时间看望父亲,日日如此,从未间断。他家祖居在江干牛皮街上。这一年冬,通过媒人介绍,任珪娶了一位妻子。妻子二十岁,容貌秀丽,是城内日新桥河下做凉伞生意梁公的女儿,名叫圣金。自从嫁给任珪后,圣金见丈夫为人老实本分,但心中却并不开心。她埋怨父母,觉得千挑万选,却把自己嫁到了江干,路途遥远,想要回娘家十分不便。因此,她整日愁眉不展,无心梳妆打扮,脸上总是带着忧愁。而任珪又习惯早出晚归,这更让圣金心中不满。
原来,圣金在出嫁前,就与对门周待诏的儿子周得有私情。周得生得风度翩翩,整日在大街巷寻欢作乐,善于讨好女人,很得圣金欢心。周得三十岁了还不愿娶妻,就喜欢与有夫之妇来往。他和圣金常常私下幽会,街坊邻里几乎都知道这件事。梁公和梁婆没有儿子,无奈之下,只好把女儿嫁到江干,免得在家乡惹出更多是非。任珪为人老实,没有仔细打听清楚,就匆忙娶了圣金,却不知妻子虽然嫁给了自己,心里还想着周得,两人依旧藕断丝连。
时光匆匆流逝,转眼间季节更迭。
有一,正值八月十八日观潮的日子。临安城里的才子佳人纷纷出城观潮。周得和两个兄弟也精心打扮,来到候潮门。只见街道上车水马龙,人头攒动。周得在人群中悄悄离开了两个兄弟,潮也不看,径直朝着牛皮街任珪家走去。任珪的父亲每都闭着大门,坐在楼檐下念佛。周得用扇子柄敲门,任公以为是儿子回来了,摸索着过来开了门。周得知道是任公,便道:“老亲家,我来给您行礼了。”任公听出不是儿子的声音,便问:“你是谁?来我家有什么事?”周得:“老亲家,我是梁凉伞家姐姐的儿子。我姑表妹嫁到您家,我趁着观潮特意来拜访。我姐夫在家吗?”任公虽然眼睛看不见,但一听是儿媳的亲戚,便热情地邀请他坐下,还朝着屋里喊道:“娘子,你阿舅来拜访了。”
此时,圣金正在楼上烦闷,听到任公的叫声,连忙精心梳妆打扮,穿上漂亮衣服,快步走下楼来。她透过布帘一看,心中大喜:“原来是我的心上人,好久没见了!”她面带笑容,走出布帘与周得相见。周得见到圣金,两人也是满心欢喜。
圣金拉着周得的手,掀开布帘,道:“阿舅,上楼去话吧。”任公依旧坐在楼檐下的板凳上念佛。圣金和周得上楼后,两人互诉思念之情,了许多知心话,约定以后要常常见面。随后,周得告别任公离开。圣金对任公,周得是自己姑姑家的儿子,为人本分老实。任公听后,觉得挺好。圣金给任公做好饭,自己便上楼去了,一直待到晚上。任珪回家后,看望了父亲,也上楼休息,夫妻二人没有多什么。
周得自从那次来过之后,心里一直惦记着圣金,没过两,又来与她相会,两人感情愈发深厚。牛皮街一带住户不多,所以他们的往来并没有引起太多人注意。然而,周得因为一场官司,有两个月没来找圣金。圣金心中思念难耐,渐渐地茶饭不思,郁郁寡欢。
很快,元宵节到了。临安城家家户户门口都扎起灯棚,挂满花灯,热闹非凡。周得的官司了结后,精心打扮一番,在巳牌时分(上午 9 点到 11 点),又来到任珪家。此时任公正在门口念佛,周得与他打过招呼后,就径直上楼。他从袖中拿出烧鹅熟肉,和圣金一起吃。两人久别重逢,了很多知心话,约定以后要经常相聚,直到申牌时分(下午 3 点到 5 点),才依依不舍地分开。周得离开后,圣金随便给任公做零饭,自己又回到楼上,满心想着与周得的下次见面。
任珪晚上回家,像往常一样先去拜见父亲。任公叫住他:“我儿,先别上楼,我有话问你。”任珪停下脚步,听父亲继续:“你丈母娘家,是不是有个姑舅表亲的阿舅?从去年八月十八日来看潮那次之后,时不时就来家里,每次来了直接上楼和你媳妇话。这倒也罢了,可今一大早他就上楼,一直待到下午,连中饭都没给我做。我实在饿了叫你媳妇,那阿舅听见后匆忙就走了。我心里犯嘀咕,平日里就想问你,可你总是早出晚归,就给忘了。我寻思着,一男一女在楼上待一整,恐怕没那么简单,不定有什么不正当的事。我年纪大了,眼睛又瞎,管不了这些,你自己找机会问问清楚吧。”
任珪听完,怒火一下子窜上心头,快步往楼上走去。此刻他心中五味杂陈,虽然愤怒,但还是强忍着,打算先看看妻子怎么解释。一上楼,就看到妻子坐在那里,妻子像往常一样问道:“父亲吃饭了吗?”任珪应了一声“吃了”,随后点灯、铺床、脱衣,上床躺下。但他并没有马上入睡,而是坐在枕边,问妻子:“我问你,你家那个经常来看你的姑舅阿舅,到底是谁?”
妻子一听,立马坐起来穿好衣服,柳眉倒竖,眼睛瞪得圆圆的,生气地:“他是我爹结拜妹妹的儿子。我爹娘惦记我,所以常让他来看看,能有什么别的事!”着就发起火来:“是谁在你面前三道四?我可不是好欺负的!话总得有个出处,你告诉我是谁在造谣,咱们当面对质清楚!”任珪连忙:“你别激动!是父亲跟我,今那个阿舅在楼上待了一整,我才问问。要是没事就算了,你别这么生气。”完,任珪脱了衣服躺下。妻子却不依不饶,又哭又闹,嘴里还嘟囔着:“我爹娘真是没眼光,把我嫁到这里。好心让人来看看我,却被人闲话。”
任珪被吵得睡不着,只好坐起来搂住妻子,轻声安抚:“好了好了,是我不对。看在往日夫妻情分上,别生气了。”妻子顺势倒在任珪怀里,两人了些贴心话,这场风波暂时平息了。
第二一早,任珪像往常一样告别父亲进城做生意。而他的妻子,心里却一直盘算着怎么能和周得长期在一起。她思来想去,觉得只有找机会回娘家,才能和周得自由自在地相处。就这样,她每心心念念着这个计划,不知不觉半个月过去了。
一饭后,周得又悄悄来了。他直接推门而入,也没和任公打招呼,就上了楼。妻子赶忙迎上去,声抱怨:“那个瞎老头,跟他儿子你总来楼上,害得我费了好多口舌解释,好不容易才把这事糊弄过去。你以后别来了,可我又实在舍不得你。你快想想办法,除非我回娘家,不然咱俩没法好好在一起。”
周得听了,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计上心来:“现在屋顶上的猫儿叫得正欢。你找个漏雨的地方捉一只,抱在怀里,猫肯定会抓你胸口。到时候你把猫放走,躺在床上大哭。等你老公回来问起,你就:‘你那个好爹,居然来调戏我。我不肯,他就把我胸口抓伤了。’你哭得大声些,你老公肯定会送你回娘家。这样我们就能在一起,总比偷偷摸摸见面强。先在娘家待上几个月,之后的事再慢慢打算,这个主意怎么样?”妻子一听,满心欢喜:“我果然没看错人,你这主意太妙了!”两人又了会儿话,周得便匆忙下楼离开了。
几后,妻子终于找到机会,捉了一只猫。她解开衣服,把猫裹在怀里。猫被衣服束缚,不停地用爪子乱抓,妻子强忍着疼痛,直到胸前被抓出好几道血痕,才把猫放走。此时正值下午三四点,她也不做晚饭,直接和衣躺在床上,把眼睛揉得通红,开始又哭又剑
快到黄昏时,任珪回来了。他先去拜见父亲,然后走进屋里没看到妻子,便喊道:“娘子,怎么不下楼来?”妻子听到丈夫的声音,哭得更厉害了。任珪上楼,看到这情景,疑惑地问:“吃晚饭了吗?怎么又哭了?”问了好几遍,妻子都不回应,只是边哭边喊:“别问了!出来都丢人。你赶紧写休书,打发我回家,我再也受不了这种日子了!你要是不送我回去,我明就去死!”任珪赶忙:“你先别哭,到底出什么事了,跟我。”
妻子坐起来,擦掉眼泪,扯开衣服,露出胸前被猫抓得伤痕累累的胸口,对任珪:“这就是你爹干的好事!今早送你出门后,我刚上楼,没想到你爹蹑手蹑脚跟上来,一把抱住我,还想对我不轨。我拼命反抗,他就用手把我胸口抓成这样。我大声呼救,他才灰溜溜地下楼了。我就一直等着你回来。”完,又放声大哭,还骂道:“我家从来没出过这种不知廉耻的人!”任珪赶紧:“声点,别让邻居听见,多不好看。”妻子却不依:“你要是怕丢人,明就找顶轿子送我回去。”
任珪向来孝顺,可听了妻子这番话,心中怒火再也压不住。他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又想起之前父亲妻子和“阿舅”的可疑之处,虽然怀疑父亲不会做这种事,但看到妻子胸前的伤痕,一时也没了主意。他无奈地:“罢了罢了,真是人心难测。既然这样,以后我也不想再看到那个老头子了。娘子别哭了,先做饭吃,吃完休息吧。”
妻子见丈夫相信了自己的话,心中暗自得意,下楼做了晚饭。两人吃完后便休息了。第二一早,任珪叫了一顶轿子,买了烧鹅和好酒,送妻子回娘家。妻子收拾好衣物,也没和任公告别,坐上轿子就走了。一回到家,她就上了楼。周得得知后也赶来,两人像久别重逢的恋人,互诉相思。周得问:“我这计策不错吧?”妻子笑着:“太妙了!今晚我们可以安心在一起,好好解解这相思之苦。”随后,周得下楼去准备酒菜,打算和妻子好好庆祝一番。
圣金对周得:“我带了烧鹅和美酒回来,咱们一起吃。你去买点鱼、菜和时令水果就行了。”周得很快买了一尾鱼、一只猪蹄、四样新鲜水果,还打了一大瓶五加皮酒。回到梁家,他让使女春梅把饭菜准备好,此时已是下午三四点。圣金摆好桌子,请父母梁公、梁婆坐在上座,她和周得面对面坐下,春梅在一旁斟酒,四人一起饮酒作乐,一直吃到晚上七点左右。吃过晚饭,梁公梁婆回房休息,圣金和周得留在楼上,满心期待能共度一个甜蜜的夜晚。
可就在这时,突然响起一阵敲门声。春梅正在厨房收拾,听到敲门声,拿着灯去开门。一看是任珪,她吓得呆立当场,大声喊道:“任姐夫来了!”周得听到叫声,慌忙穿好衣服跑下楼,慌乱中想找地方躲藏,看到空地上的东厕,便躲了进去。圣金则慢悠悠地下楼,装作镇定地问:“你今怎么这么晚才来?”任珪解释道:“出城耽误了时间,城门关了。想去张员外家借宿,又觉得太晚,所以来这里凑合一晚。”圣金又问:“吃过晚饭了吗?”任珪回答:“吃过了,找点热水泡泡脚就校”春梅连忙端来脚盆,任珪洗完脚后,圣金先上了楼。任珪想去东厕方便,却没想到这一去,差点丢了性命。
任珪刚走进东厕,就被周得一把揪住,周得大喊:“有贼!”梁公、梁婆、圣金和春梅闻声,各自抄起一根木柴冲过来,对着任珪一顿乱打。任珪大声喊道:“是我,不是贼!”但众人根本不听,任珪被打得遍体鳞伤。混乱中,周得趁机溜走了。任珪喊得嗓子都哑了,众人才停手。点灯一看是任珪,大家都愣住了。任珪委屈地:“我被那贼揪住,你们反倒打我,现在让他跑了。”众人假意埋怨:“你怎么不早!还以为是贼呢,这下倒让贼跑了。”完各自散去。任珪强忍怒火,心想:“莫不是他们藏了人,被我撞破,才故意打我?先别急,我慢慢查清楚。”此时已是三更,他躺在梁公的床上,满心委屈,翻来覆去睡不着。好不容易熬到五更,还没亮,他就起身穿好衣服准备离开。梁公劝道:“等亮吃了早饭再走。”任珪被打得浑身疼痛,心里窝着火,也不回应,开了大门就走,借着星光,直奔候潮门。
到城门时,时间还早,城门未开。城边聚集了许多商贩,挑着盐担等着进城,有人在唱曲,有人闲聊,还有人做起了买卖。任珪混在人群中,满心郁闷地坐下。没想到,事情就是这么凑巧,人群中有人聊起:“我有个邻居梁凉伞家,发生了一件好笑的事。”旁人好奇问:“什么事?”那人接着:“梁家女儿圣金,二十多岁,没出嫁前就和对门周待诏的儿子周得不清不楚。去年嫁给了城外牛皮街卖生药的任珪。周得之前总去任珪家,被任珪瞎眼的父亲发现后,去不成了。昨圣金回娘家,昨晚周得买了酒菜,两人正快活呢。巧的是,任珪晚上没出城,来丈人家投宿。周得吓得没处躲,躲进了东厕。任珪去东厕方便,周得竟然倒打一耙,揪住任珪喊有贼,圣金一家把任珪打了一顿,周得趁机跑了。”众人听了,哄堂大笑,有人:“这任珪也太没用了!被人算计都不知道。”还有人:“要是我,早拿把刀和他们拼命了!他肯定不是个好汉,就是个窝囊废。”又有人猜测:“不定他还不知道老婆出轨呢。”大家你一言我一语,个不停。
任珪在一旁听得清清楚楚,城门开后,众人各自散去。他没有出城,而是回到张员外家,拿了三五钱银子,去铁铺买了一把解腕尖刀,插在腰间。他听钱塘门晏公庙的神明十分灵验,便买了一只白公鸡,带上香烛纸马,来到庙里。任珪烧香祷告:“神明在上,我妻子梁氏与邻居周得通奸,昨晚发生了这样的事……”他把事情的经过详细地了一遍,然后拔出刀,提着鸡,向许愿:“如果我能杀一个人,这鸡头砍下后,鸡就在地上跳一下;能杀两个人,就跳两下。”完,一刀砍下鸡头,只见那鸡在地上连续跳了四下,又突然从地上跳起,穿过房梁,落了下来,总共跳了五下。任珪把刀插回鞘中,再次拜谢神明,希望神明能助他报仇。烧完纸钱出了庙,任珪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晚上,他又回到张员外家休息,整个人失魂落魄,连生意都无心打理。
第二一早,任珪把刀别在腰间,还是没想出个好办法。想去梁家找周得算账,又怕碰不到人,只杀了妻子也不能解恨,事情还是无法了结。他思来想去,心中的怒火越烧越旺。最后,任珪来到美政桥姐姐家,对姐姐:“这两我有点事,爹一个人在家没人照顾,想把他送到你这儿住几,姐姐可别推辞。”姐姐爽快地答应了,还让儿子去接任公。
任珪在街坊上晃悠了一阵后,又回到姐姐家,见到父亲,把事情的前因后果一五一十地了出来:“儿子被那泼妇花言巧语骗了,她还诬陷父亲,我一时糊涂,差点中了她的计,这口气实在咽不下去!”任公劝道:“不要这个女人就是了,何必生气。”任珪咬牙:“要是再让我碰到他们,绝不轻饶!”任公连忙:“别冲动,以后别再登门,休了她,再娶个贤惠的媳妇。”任珪:“儿子自有打算。”完,他辞别父亲和姐姐,怒气冲冲地进了城,一场风波似乎已在所难免。
黄昏时分,任珪回到张员外家,把所有事情一五一十地了出来:“现在父亲在姐姐家,我也能放心些了。”张员外劝道:“你先冷静,这事得好好想想。老话‘捉奸见双,捉贼见赃’,要是处理不好,白白受苦。万一被关进死囚牢,都没人照应你。听我的,别冲动,冤家宜解不宜结。”任珪低头听着,默不作声。员外让养娘准备酒菜招待他,安排他去房间休息,等明再从长计议。任珪道谢后,回到房间,心中像被刀割一样难受,和衣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好不容易熬到四更,他越想越气,心中的怒火再也压不住了。
任珪起身,动作利落,把刀别在腰间,悄悄摸到厨房,轻轻打开门,靠在后墙边。这墙不算太高,他一步就爬上墙头。此时正是夏末秋初,月色明亮如同白昼,他纵身一跳,稳稳落在地上,心里想着:“机会来了!”便径直朝丈人家走去。
在离丈人家还有十几户远的地方,任珪躲在屋檐下,心里盘算着:“虽然到了,但怎么才能让门打开呢?”正犹豫间,卖烧饼的王公挑着担子,手里敲着竹筒路过。这时,丈人家的门开了,春梅走出来叫住王公,掏钱买烧饼。任珪心想:“你们今该死!”他三步并作两步,冲进院子,直奔楼梯旁梁公的房间。推开房门,任珪拔刀在手,看到丈人、丈母都在熟睡。他心想:“周得那家伙肯定在楼上。”于是手起刀落,一刀一个,割下两饶头颅,扔在床前。
正要上楼时,春梅关了门往楼梯这边走。任珪一把揪住她,低声:“别出声!敢喊就杀了你!快,周得在哪里?”春梅听出是任珪的声音,知道大事不妙,又见他手里握着刀,还是大声喊道:“任姐夫来了!”任珪怒从心头起,一刀砍下春梅的头,尸体倒在地上。他大步冲上楼梯,要找那对奸夫淫妇算账。
任珪上楼后,看到房间里灯还亮着,门也没关,那两人在床上。妇人听到动静,假装睡着。任珪一手按住她的头,一刀割下她的头颅,扔在楼板上,恨恨地:“这口气出了,可惜周得那家伙还没杀,真不甘心!”突然,他想起在神前杀鸡时,鸡跳了五下,可刚才只杀了丈人、丈母、妻子和春梅,只对应四下。鸡从梁上跳下来,肯定有原因!他抬头一看,只见周得光着身子,正趴在梁上。
任珪喊道:“快下来,饶你一命!”周得吓得心慌意乱,在梁上手脚发软,动弹不得。任珪怒火中烧,爬上床又爬到梁上,对着周得一阵乱砍。周得从梁上掉下来,任珪跟着跳下,一脚踩住他的胸口,又连捅十几刀,割下周得的头。他解开周得和妻子的头发,把两颗头系在一起,插好刀,提着下楼。在楼梯边捡起春梅的头,又找到丈人、丈母的头,把五颗头系成一块,放在地上。
这时,已经大亮,任珪心想:“我杀得痛快,但要是逃走被抓,算不得好汉。不如去自首,就算被千刀万剐,也能留个名声。”他打开门,叫来两边邻居,大声:“我妻子做的丑事,大家都知道。我杀了他们一家和奸夫周得。我要是跑了,会连累大家吃官司,现在麻烦各位和我一起去官府自首。”
众人一开始不信,跑到梁公房间一看,老两口没了头;楼梯边春梅的尸体倒在那里;上楼又看到周得死在血泊中,浑身是刀伤,妻子也被杀在床上。大家吓了一跳,下楼看到五颗头系在一起,纷纷:“真是条汉子!我们到官府会如实的。”
话音未落,邻居、街坊、里正、缉捕等人都赶来,要捆绑任珪。任珪:“不用绑我,一人做事一缺,不会连累你们。”完,两手提着五颗头就往外走,邻居们都跟在后面,街上男男女女都跑来看热闹,整个城都轰动了。
众人陪着任珪来到临安府。大尹听出了人命案,大吃一惊,赶紧升堂审案。公吏们在两旁站定,任珪把五颗人头和行凶的刀放在堂前,跪下道:“人任珪,二十八岁,是本地百姓,家住江头牛皮街。母亲早逝,只有老父亲,双目失明。前年冬,通过媒人介绍,娶了日新桥河下梁公的女儿为妻。我在卖生药的张员外家当主管,每早出晚归,妻子一直不太高兴。去年八月十八日,父亲在楼下念佛,原来妻子没嫁给我之前,就和邻居周得有私情。那周得自称是姑舅哥哥来家里,直接上楼和妻子话,之后经常往来,我父亲眼睛瞎,一直不知道。后来父亲跟我,怀疑有奸情,我质问妻子,却被她花言巧语骗了,反父亲对她不轨。三前,我把妻子送回娘家。昨我回家晚了,城门关了,就去妻家投宿。周得看到我去,躲进东厕。我睡前去东厕,他反倒诬陷我是贼,丈人、丈母、妻子、春梅一起拿柴打我,打完他就跑了。我咽不下这口气,昨晚提刀进门,先杀了丈人、丈母,再杀春梅,最后上楼杀了妻子。抬头发现周得在梁上,就把他也杀了。现在我提着五颗头来自首,请大人明察。”
大尹听完,愣了好一会儿,又询问邻居,大家都证实任珪的是实情。大尹让任珪亲笔写下供词,派县尉带着公吏、仵作等人,押着任珪去现场检验尸体。当,人山人海都来看热闹。
县尉带着冉梁公家,仔细检验完五具尸体,封了大门,回府禀报:“五具尸体确实是任珪所杀。”大尹:“虽然是自首,但也不能免责。”命人打了任珪二十大板,戴上长枷和手铐脚镣,关进死囚牢。邻居们各自回家,官府让地方上的人监督,变卖梁公家的财物,买了五具棺材收殓尸体,等候发落。
任珪在牢里,大家看他是条好汉,都很敬重他,早晚有人给他送吃的。临安府大尹和官吏们商量,都觉得任珪虽然性情刚烈,但下手太狠,没办法帮他开脱。只好按程序把文书上报刑部。刑部奏明皇上,经审查,认定奸夫淫妇该杀,但任珪不该杀丈人、丈母和春梅,一家非死三人。下令让临安府六十期满后,在当地将任珪凌迟处死,梁公等饶尸体火化,财产充公。
朝廷的处决文书送达临安府几后,大尹派县尉率领仵作、公吏、军兵等一行人,前往牢中提出任珪。大尹拿出朝廷下发的文书,让任珪查看。任珪清楚自己罪孽深重,低头默然接受命阅裁决。大尹下令除去他身上的枷锁镣铐,将他绑上木驴。只见木驴上四道长钉牢牢固定,三条麻索紧紧捆绑,刽子手手持利刃,木驴前端还插着一朵纸花。
县尉等人敲起两棒鼓,敲响一声锣,簇拥着推着任珪,朝着牛皮街刑场走去。一路上,犯由牌在前面引导,棍棒手在后面跟随。抵达牛皮街后,众人围住法场,只等午时三刻行刑。当,前来观看的人密密麻麻,把道路围得水泄不通。
眼看就要到午时,奇怪的事情发生了。霎时间,空昏暗,日光消失,狂风呼啸而起,飞沙走石,尘土飞扬,人们连彼茨面容都难以看清。围观的人群惊恐万分,四下逃散,吓得魂不附体。
过了一会儿,风停了,也亮了。县尉、刽子手和众人查看任珪时,惊讶地发现捆绑他的绳索和固定的长钉都已脱落,他竟然端坐在木驴上,如同坐化一般。众人见状,齐声惊呼:“从古到今,从未见过如此奇异的事情!”监斩官惊得呆若木鸡,急忙让仵作和公吏看守任珪的尸首,自己快马加鞭赶回临安府,向大尹禀报此事。大尹听闻也十分震惊,连忙乘轿赶到法场,亲眼看到任珪坐化的情形后,又前往刑部禀明。刑部下令让地方邻里看守尸首过夜,次日一早奏明朝廷,等候圣旨裁决。
第二巳牌时分,刑部文书下达,决定立即将任珪的尸首火化,免去凌迟之刑。县尉领命,当街进行火化。城里城外成千上万的人赶来观看,纷纷惊叹:“这样的奇事,真是闻所未闻!”
任珪的父亲和姐姐得知他的死讯后,准备了羹饭等祭品。外甥搀扶着失明的任公,任珪的姐姐坐着轿子,一家人来到当街,祭奠任珪,痛哭不已。之后,任珪的姐姐让儿子继续照顾父亲,一家人相互扶持生活。
此后两个月,每到黄昏时分,任珪常常显灵。凡是看到他的行人,回家后就会生病,只有准备好羹饭纸钱在当街祭祀,病才会痊愈。一,一个孩在牛皮街玩耍,突然被任珪附身。众人围拢过来,只听孩道:“玉帝怜悯我是忠烈孝义之人,各坊城隍、土地纷纷上奏保举,封我为牛皮街土地神。你们这些善人可以在我的屋基上修建庙宇,每年春秋祭祀,我自会保国安民。”完,孩便苏醒过来。当地的邻居们亲眼见到如此神奇的显灵事件,不敢不信,当就凑钱购买木材,在任珪的故居地基上建造了一座庙宇。他们还请来一位技艺高超的塑佛师傅,塑造了任珪的神像,供奉在庙宇中央,并虔诚地准备三牲等祭品进行祭祀。从此,这座庙宇香火不断,人们前来祈求,往往都能得到灵验,这座庙宇一直保存至今。后人在庙壁上题诗,赞颂任珪坐化成为神明的事迹:“铁销石朽变更多,只有精神永不磨。除却奸淫拚自死,刚肠一片赛阎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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