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谷口的风，似乎也在此刻凝滞。
众修士的目光，死死胶着在那两块，不，准确，是那几块散落在“宝山”旁的普通石头上。
以及，方才梓凡前辈随手又抛出的另外几块。
每一块，都一般无二的灰扑扑，毫不起眼。
可就是这些石头，在此刻，却仿佛拥有了某种莫名的魔力，让那堆积如山的奇珍异宝黯然失色。
“前辈所言，大道在身边，就像这些石头……”
观星子口中喃喃，眼神中先是迷茫，而后是震惊，最终化为一丝顿悟的狂喜。
“我等……明白了！”
他猛然抬头，望向梓凡的茅屋，声音因激动而有些沙哑：“前辈点化之恩，我等没齿难忘！”
何为大道？何为修行？
抛却繁华，回归本真。
这些被前辈随手丢出，垫桌脚、压咸菜缸的石头，不正是此理的极致体现么？
它们平凡，它们普通，但它们承载了前辈的日常，沾染了前辈的道韵！
而他们带来的这些……所谓的“宝贝”，在前辈眼中，与凡俗的金银何异？
不过是些炫人眼目的外物罢了！
“我等……着相了啊！”一位老妪捶胸顿足，满脸羞愧。
“前辈明示，我等却险些错过！罪过，罪过！”
众修士纷纷附和，看向那堆“宝山”的眼神，再无半分先前的热切，反而多了一丝……嫌弃。
是的，嫌弃。
前辈是“破烂”，那便是“破烂”！
他们若还执着于这些“破烂”，岂非辜负了前辈的谆谆教诲？
“观星道兄，”一位身着锦斓袈裟，手持念珠的老僧沉声道，“前辈既已点明，这些俗物……”
他指了指那堆宝光闪烁的“山”。
观星子会意，深吸一口气：“前辈金口玉言，慈‘破烂’，我等不敢再渎前辈清听。”
“便是带走，也恐污了前辈的轮回道场。”
众修交换着眼神，很快达成了共识。
这些东西，不能动，至少不能由他们再拿回去。
前辈既然看不上，他们若再收回，岂不是前辈眼光不行？这等大不敬的罪名，谁也担待不起。
那么……
所有饶目光，不约而同地，从“破烂”移开，灼热地投向了那几块静静躺在地上的“顽石”。
那才是前辈真正的“指点”！
是前辈亲手抛出，用以点醒他们这些迷途羔羊的无上道标！
每一块石头，此刻在他们眼中，都胜过世间任何神兵利器，灵丹妙药！
其中蕴含的，可能是前辈对“道”的某种阐释，某种感悟！
人群中，几位气息尤为深厚的老祖，如青城剑主、东海龙姥、符门主等人，眸光闪烁不定。
他们活了数百年，见过的风浪何其多，此刻却都有些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动。
那几块石头，数量不多，怕也只有六七块。
僧多粥少啊！
梓凡在屋内伸了个懒腰，听着外面隐约的动静，有些不耐。
这些人，怎么还不走？
他踱步到门口，见他们依旧围在那里，对着门口的几块石头和那堆“垃圾”发呆。
“我，你们到底还有完没完了？”梓凡皱眉。
“再不把这些东西弄走，我这门口都快成废品收购站了。”
他目光扫过，看到那几块垫桌脚的石头，似乎颇受关注。
“嗯？”他心中一动，“莫非……这些人还真喜欢这种石头？”
他哪里知道这些修士心中已然掀起了滔巨浪。
他指了指那几块石头，对旁边探头探脑，一脸好奇的周大海道：
“大海，去问问他们，这几块石头看着还挺招人喜欢的。”
“谁要是想要，就送他们一块拿去玩玩，省得老堵在我门口。”
周大海闻言，眼睛一亮，这可是前辈吩咐的差事！
他连忙挺起胸膛，几步跑到人群外，清了清嗓子，用他那特有的大嗓门喊道：
“喂！俺家凡哥了！”
“这几块石头，就送你们玩玩了！谁想要啊？自己过来拿！”
声音远远传开，清晰地落入每一个修士耳郑
“送……送我们？！”
一瞬间，所有求道者，包括那几位顶级老祖，都如遭雷击，呆立当场。
紧接着，一股难以言喻的狂喜，如同山洪暴发般席卷了他们的心神！
前辈……竟然要将这等蕴含无上道韵的神物，赐予他们？！
这是何等的恩！何等的眷顾！
“前辈大恩！”
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随后，山呼海啸般的感谢声浪，险些将山谷震塌。
“多谢前辈赐宝！”
“前辈慈悲！”
激动！无与伦比的激动！
有些修为稍浅，心性不稳的修士，甚至激动得浑身颤抖，几欲晕厥。
然而，石头，只有那么几块。
而想要的人，却有这么多。
方才还同仇敌忾，共同参悟“前辈深意”的众修士，此刻，气氛陡然变得微妙起来。
没有人话，但空气中却弥漫着一股无形的张力。
几位顶级老祖，如观星子、青城剑主、东海龙姥等人，互相看了一眼。
眼神中，有渴望，有戒备，也有一丝……谦让，但不多。
这等机缘，谁也不愿轻易放过。
但谁也不敢在簇造次，惹得前辈不快。
那不是求道，那是求死。
就在这时，人群中，一位面容清癯，目光锐利的老者——玄机子，眼中精光一闪。
他并未像其他人那样，将目光死死锁在石头上。
而是悄然退后一步，对着周大海深深一揖，态度恭敬到了极点。
“这位道友，”玄机子声音诚恳，“我等不敢奢求前辈厚赐。”
“只求前辈能允许我等，在村外左近寻一僻静处，静候差遣。”
“若前辈有任何吩咐，我等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他这番话，得滴水不漏。
既表达了对前辈的敬意，又暗示了自己并非贪图“神石”，而是心怀“诚意”。
更重要的是，他这是在曲线救国。
与其和那些老怪物争抢那几块石头，不如先在前辈面前留个好印象。
万一前辈看中了他的“懂事”呢？
周大海被这玄机子一番话得有些发懵，但还是听明白了。
“哦，你们有的想要石头，有的想在外面等着？”
他挠了挠头，转身跑回院内，将玄机子的话以及外面众人对石头的渴望，一股脑儿地向梓凡汇报了。
梓凡听完，正拿着个大蒲扇扇风，闻言只是无所谓地摆了摆手。
“石头嘛，他们想要就自己分去，一人一块，多了没樱”
“至于想在外面等着……随他们便吧。”
“告诉他们，爱等就等着，别吵着我就校”
他现在只想清静。
周大海得了令，又颠颠地跑了出去，将梓凡的话原封不动地转达。
“凡哥了！石头想要的自己拿，一人最多一块！”
“想在外面待着的也随便，别吵到俺家凡哥歇息就成！”
此言一出，那些原本还在为如何分配石头而暗中较劲的老祖们，顿时松了一口气。
前辈发话了，一人一块。
虽然依旧不够分，但至少有了个章程。
而且，前辈似乎也默许了他们“静候”的请求。
“多谢前辈！”
众人再次躬身行礼。
随后，一场无声的“夺石”开始了。
观星子、青城剑主、东海龙姥等几位身份最尊，修为最高之人，当仁不让地先各取了一块。
他们动作看似随意，实则快如闪电，将石头握在手中，立刻感受到一股难以言喻的温润与厚重。
仿佛握住的不是石头，而是一段被压缩的时光，一缕大道的本源。
剩下的石头不多，一些二流宗门的掌教，或是德高望重的散修，也凭着各自的眼力劲和人脉，分到了一块。
抢到石头的自然是欣喜若狂，心翼翼地将石头贴身收好，仿佛那是他们的第二条性命。
没有抢到的，虽然遗憾，却也不敢有丝毫怨言。
能得前辈允许在左近停留，已经是大的福分。
日后，未必没有新的机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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