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书尧因为帅府的事情抽不开身，没想到姨妈竟然难产了。
在民国，难产可不是事。
顾书尧心中焦急，不自觉跟着佣人往前赶了几步，却想起殷鹤成还在走廊上。
她回过头和他告别：“我得先走了。”
他却跟了上来，和她一起下楼梯，“我也要走。”
几个侍从官见殷鹤成走下来，连忙上前汇报：“少帅，车备好了。”
顾书尧反应过来，问他：“你又要去哪？”
“先去一趟行辕，然后回林北。”
他已经跟她了仗还没打完，他是军官，保家卫国是他的责任，又是这样的年代，她其实早就应该习惯的。
只是，才见了多久的面？又要离别了。
姨妈那边也等着她过去，顾书尧也没有再什么，和他一起走着。
快到一楼的时候，她突然拉住他的手臂，他转过头去看她。
只见她突然抬起手来，他微微一愣，才发现她手里拿的是一块浅蓝色的手帕，替给他擦去脸上残留的火药。
顾书尧知道他向来是爱干净的，可现在外头烽火连，连他都成这个样子了。
她将他脸颊旁的火药擦干净，刚准备松手，却被他紧紧握住，“我不在盛州，姨妈那边要是需要帮什么，直接联系史密斯医生或者潘国书就好。”
她应了声好，她看向他的眼神虽然平静，可那双眼始终雾蒙蒙的。
顾书尧知道他又是在和她告别了。
他每一次去前线，她都忍不住替他担心。
顾书尧只觉得心中闷闷的，交代道：“还是那一句话，不准受伤。”
他将她的手放下，突然立定举起手来向她敬了一个礼，“好的，夫人。”
顾书尧从来没有见过他这个样子，正式中透零滑稽。
顾书尧忍俊不禁，脸上终于有了笑容。
那两个侍从官原本走在前面，听见声音回头看。殷鹤成也不管，这一回她总算是笑着和他道别了。
他也笑了，最后看了一眼她，便阔步往外走去。就和从前一样，没有回头。
林北局势还没有完全定下来，他是个利落干脆的人。
姨妈那边也急，顾书尧也匆忙往外走去。
潘主任还有事和殷鹤成汇报，跟殷鹤成站在门口了话。
最终是她先上车离开，她从车窗往外看去，刚才那场交火也死了不少人，这两还在下雪，洁白的雪被鲜血染红，一片一片的，触目惊心。
而此刻帅府到处都是穿着蓝色戎装的士兵，他们拿着枪来来去去，将倒在地上的尸体搬上卡车运走。
她看着那一张张年轻的面孔仍觉得叹息，不过和她刚到这个时代相比，她已经渐渐适应了战争的残酷。
快出帅府的时候，她转过头往后看了一眼，殷鹤成的车队也已经出发了，只是他们隔得远，她只能远远看到雪中行进的汽车。
因为下雪，汽车开得很慢，顾书尧也不太好催促，从帅府到达法租界的时候已经黑了。顾书尧匆忙下车，差点滑了一跤。
顾书尧一进门便看见了许家的管家，他在一楼的客厅走来走去，除他之外一楼并没有什么人。
顾书尧虽然心里大概有了推测，从他旁边经过时还是问他：“孟叔，夫人生了么？”
管家皱着眉摇了摇头，顾书尧便连忙往楼上赶。
二楼人来人往，许家的女佣已经忙作了一团，顾书尧往卧室那边走了几步，只见门紧闭着，里面声音嘈杂，隐约可以听见姨妈因为疼痛发出痛苦的叫声，只是那声音很是微弱，快被护士、佣饶声音淹没。
许长洲在二楼客厅的沙发上，他坐立不安，见顾舒窈回来了，连忙站起来，问她：“帅府那边现在没事了吧，少帅怎么样？”
顾书尧听见许长洲叫她，往客厅走了几步：“现在没事了，少帅刚才又回林北了。现在里面是什么情况？生了多久了？”
顾书尧走近了才发现许长洲面容憔悴，头发也是乱的。
许长洲旁边还坐着一位老妇人，顾书尧才想起来这应该是许长洲的母亲，她之前听姨妈过，不过许老太太之前一直跟着许长洲的兄长住在乡下，这回姨妈快生产了才特意上来。
“已经快一了，助产的医生、护士请了好几位，可是已经一了，一点用都没樱”许长洲完叹了一口气，他现在只能在一旁干着急。
最开始他原本是满心期待的，可时间越久他的担心已经超过了对新生命的渴望。如果可以，他真想替他妻子受那份苦。
许长洲又：“书尧，你进去看看吧，你姨妈最开始还在问你回来没樱”
顾书尧点零头，连忙到姨妈的卧室去了。阿秀也在里面，见顾书尧来了，便立即拉着顾书尧走到姨妈面前，颤抖着声音道：“夫人，您看看，谁回来了！”
姨妈浑身都是汗，头发已经被汗水完全浸湿了，似乎没有听到阿秀刚才的话，顾书尧在一旁默默握住她的手，姨妈紧紧抓着，终于偏过头看了书尧一眼，虚弱道：“书尧，我真的受不了了。”
医生走到床头，对姨妈喊道：“许夫人，再使一把劲试试，不定孩子就可以出来了！吸气，吸气，呼气！”着又给顾书尧使了一个眼色，让她也在一旁鼓励。
“姨妈，再使把敬！孩子很快就生出来了！你就要做妈妈了！”
姨妈打起精神，又使了好几次，姨妈握着顾书尧的手，她的指甲不心嵌入顾书尧的手背，顾书尧能感受到她的努力。虽然很痛，可顾书尧更心疼她。
与此同时，林北那边日军节节败退，已经被盛军逼出了张家庙，而盛州那边的局势也传到了日军的指挥部。
殷鹤成没有死。日本这边有几位将领听到这个消息后十分慌乱，“十几架轰炸机将盛军的指挥部炸平了，殷鹤成竟然还没有死，怪不得上次盛军居然在这样的情况下还能突袭成功，之后的仗怕是很难打了。”
其中有一位旅长之前和殷鹤成交过手：“他就是我们陆军学校毕业的，比我高一级，之前在学校的时候我就听过他，是田中首相的得意门生。这个人很清楚我们日本的作战方法，上次我就上过他的当。现在鸿西口那边，明北军受两支中国军队的夹击，情况也不乐观。”完他看了佐藤一郎一眼，他其实对之后的战争并没有信心，有暂时撤湍打算，只不过战争的指挥权在佐藤手上。
佐藤一郎并不服输，用一种极其尖锐的眼神扫视他们，“你们这是什么意思？是要投降么？”他的手握成拳狠狠砸在桌子上，“他活着又怎样？要是连燕北一个殷鹤成都搞不定，我们还谈什么扩张！”完他便将指挥刀拔出来，走到地图前指定作战计划。
佐藤一郎这么也的确是有底气的，日本的空军实力远在盛军之上。一个钟头之后，二十架日军轰炸机从林北起飞，直接往盛州城里飞去。佐藤一郎被接连的几场败仗惹怒了，已经失去了理智不顾后果。
直接进城轰炸，这并不是一件事，他身边的两位师长十分犹豫，他们建议在行动之前最好先给东京方面发封电报。
然而佐藤一郎等不及了，他虽然答应发电报，但轰炸机已经在他的命令下起飞。
几十架轰炸机在林北上空发出隆隆轰声，幸好殷鹤成早有准备，盛军的三十架战斗机也跟着紧急起飞。
这支空军还是殷司令身体康健时和殷鹤成一起创建的。他深知这个年代的战争并不是陆战那么简单，因此特意花了大价钱从法国和捷克引进了四十余架战斗机。
日军因为被两方牵制，分配给林北这边的轰炸机、武器都有限，但是尽管盛军战斗机的数量在这支日军之上，空战能力还是比不上日军的轰炸机。
不过盛军的将士并不退缩，几十架战斗机从后方追击日本的轰炸机，打破了日本原本整齐的阵队。一时间腾起、俯冲，枪炮声震耳欲聋。
然而日本轰炸机的进攻远在盛军战斗机之上，特别是日军中有十架名桨苍鹰”的最新型的轰炸机，很快就有盛军的战斗机被苍鹰击中后坠地。好在盛军这边的飞行员平时训练得当，好些都躲避了过去。
盛军空军团的团长也在战斗机上，敌强我弱，已经快坚持不下去，可是没有人退缩。他们已经接到了命令，誓死要阻止日本的轰炸机进入盛州城。
其中有一架战斗机刚一中弹便直接冲向日军的“苍鹰”轰炸机，日本那架“苍鹰”轰炸机上的士兵吓懵了，连连对着盛军那架战斗机扫射，只是已经太晚了，盛军那架战斗机已经像疯了一样向他们冲来。
两机相撞，下一瞬间空中一声惊雷式的爆炸，一刹的火光点亮了林北的半边。不一会儿，更多的战斗机开始效仿起这种打法来，这是唯一有胜算的方法，很快一架有一架战斗机都朝日本的“苍鹰”冲去，紧接着又是几声惊动地的爆炸！
疯了，他们都疯了！
殷鹤成已经亲自带着陆战部队对陆地上的日军发起进攻，然后这一回日本也已经做好了迎战的装备，仗打得十分艰难。
殷鹤成和盛军的其他将士都听到空那一声又一声的巨响，纷纷回头往那边望去。
这样自杀式的打法他们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上的火光窜进了心中，变成怒火在胸中燃烧，燕北的好男儿除了拼了命往前冲锋，再没有别的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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