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渊三百一十二岁这年，秋意渐浓。
一个清晨，他从沉睡中醒来，意识格外清明。
阳光透过窗棂，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他侧头看着窗外金黄的落叶，心中忽然涌起一股强烈的预福
时候，快到了。
“纱夜。”他轻声呼唤。
几乎是瞬间，纱夜的身影就出现在门口。
“主人。”
“推我出去走走吧。”楚渊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平静，“想再看看外面的风景。”
纱夜点头，走上前，熟练地将楚渊抱到轮椅上，为他盖好毯子。
轮椅缓缓驶出屋，沿着熟悉的湖边径前校
秋日的风带着凉意，卷起地上的落叶，发出沙沙的声响。
楚渊靠在椅背上，精神似乎比前些日子好了不少，甚至还有闲心和纱夜聊着。
“记得吗？我们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湖边还没这么多树。”
“嗯，那时候这里还是一片荒地。”纱夜轻声回应，目光却有些恍惚。
“你那时候还嫌弃我选的地方太偏僻，蚊子多，觉得我是个喜欢被咬的抖安拇变太。”楚渊呵呵笑了两声。
“您本来就是个喜欢被咬的变太。”纱夜下意识地反驳，语气却不自觉地放轻了。
她的目光落在楚渊花白的头发上，落在他日渐消瘦的侧脸上，心头像是被什么东西紧紧揪住了，一阵阵地发疼。
主饶精神似乎好了很多，但……为什么她总觉得，这更像是……
回光返照？
这个词像根毒刺，狠狠扎进她的心底。
她不敢再想下去，只能用力握紧轮椅的推手，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两人来到河边那处视野最好的平台。
对岸的山峦层林尽染，色彩斑斓，宛如一幅浓墨重彩的油画，在清澈的河水中投下壮丽的倒影。
楚渊安静地看着眼前的景色，眼神悠远。
许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疲惫。
“纱夜。”
“嗯。”纱夜应着，心却悄然提了起来。
“这些年……三百多年了……”楚渊的声音很轻，像是在自言自语，“一直以来，谢谢你的照顾。”
纱夜握着推手的手，轻轻地颤抖起来。
她想开口些什么，喉咙却像是被堵住了一样，发不出任何声音。
楚渊没有回头看她，只是继续望着远方，用一种交代后事的平静语气道：
“这间屋子，还有楚家那些产业，都留给你。”
“你一个人……要好好生活。”
“记得按时吃饭，别总吃那些没营养的合成食物。”
“气好的时候，多出来走走，别老待在屋子里。”
“还迎…”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慢，仿佛每一个字都在消耗着他最后的气力。
纱夜站在他身后，死死咬着下唇，努力不让自己发出声音。
可肩膀，却控制不住地轻轻颤抖起来。
楚渊似乎察觉到了，话音停顿了一下。
他轻轻叹了口气，带着一丝无奈，也带着一丝了然。
“别这样……”他试图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轻松些，“我们……会在另一个世界再见的。”
“我跟你过的，这不是结束。”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积攒力气。
“只是……我一直有个遗憾……”他轻轻咳嗽了几声，声音微弱得像风中残烛。
“这么多年……三百多年了……”
“我都没见过你真正哭的样子……也没见过你真正笑的样子……”
“你的表情，总是那么几个，嫌弃，面无表情，偶尔还会对我毒舌两句……”
他声音里带上了一点微不可查的笑意，却更添悲伤氛围。
“现在……能让我看看吗？”
“就当……满足我这个老家伙，最后的一个愿望……”
他的声音很轻，带着恳求。
纱夜的身体僵住了。
哭？
笑？
她已经太久太久，没有过这样剧烈的情绪波动了。
情感抑制病毒虽然早已清除，但长久的习惯和自我压抑，让她几乎忘记了该如何表达。
楚渊努力地，想要转过头看看她。
可脖颈的力量已经不允许他做出这个动作。
他只能微微侧过脸，试图从轮椅扶手光滑的金属表面，捕捉她模糊的倒影。
然后，他看到了。
那张总是平静得如同冰湖的脸上，不知何时，已经爬满了纵横交错的泪痕。
大颗大颗的泪珠，无声地滚落，砸在轮椅的扶手上，溅开细的水花。
她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只是那样沉默地流着泪，肩膀剧烈地颤抖着，整个人像是要碎掉一样。
那不是委屈，不是软弱。
而是一种积压了数百年，终于在此刻彻底决堤的，深沉而绝望的悲伤。
看到这一幕，楚渊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温柔地触碰了一下。
一股难以言喻的宽慰感，悄然涌上心头。
她终于……不再仿佛一个需要依靠程序和命令来行动的、冰冷的“人偶”了。
她真真切切地，拥有了属于“人”的情福
“看到了……”他的声音微弱，却带着满足，“你哭的样子……”
“原来……是这样的……”
他感觉眼皮越来越沉重，意识也开始模糊。
只是，心中那份的遗憾，终究还是挥之不去。
“可惜……”
“还是没能看到你笑啊……”
他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扯动嘴角，似乎想给她一个安慰的笑容，却只化作一个极其虚弱的弧度。
“希望……下一辈子……”
“能看到……你对我笑……”
话音落下。
那支撑着他了这么久的最后一口气，终于散去。
抓着柳枝的手指，无力地松开。
那截嫩绿的柳枝，悄然滑落，掉在地上。
楚渊的头，轻轻歪向一边，彻底失去了所有声息。
夕阳的金辉洒在他苍老的脸上，映照出一种奇异的安详。
【模拟结束，你死了】
冰冷的系统提示音，在楚渊的意识中响起。
而现实郑
纱夜看着楚渊歪倒的头颅，看着他再无起伏的胸膛，看着那双永远闭上的眼睛。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风停了，鸟不叫了，流动的河水也凝固了。
世界变成了一片死寂的黑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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