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店开始正式营业的第一，陆向述和陆向问六点就推着板车出了门，到附近的菜市场购买食材。
等他们回来后，隔壁街的肉联厂也把各种肉类都送来了饭店。
二十几个人各司其责，忙活得不可开交。
只有陆向武坐在门口柜台那，抱着悠哉迷瞪的福宝，父女俩在清晨熹微日光的照耀下，显得格外从容静好。
于是他们成功吸引到了饭店的第一位客人，一位背着手的中山装老大爷，他在门口瞅了父女俩半，进门一开口差点给陆向武气个半死：
“哟，这胖丫儿，长得怪有福哩，怎摊上个劳改犯爹？”
别陆向武不愿意，福宝都不愿意了！
她哪里是胖丫啦！
本着开业大吉，不能打骂客饶宗旨，陆向武从牙齿缝儿里艰难地蹦出来几个字来，“您好，吃什么？”
“哦，来半斤油条吧！”
国营饭店实行卡片制，顾客用粮票买牌，服务员送餐到桌。
陆向武收了粮票，利落给他开了卡片，“拿着卡片到那边的早餐部，然后坐那等一会儿，好了就给您送去了。”
老头拿了卡片边走还边念叨，“劳改犯也有好人呐，态度还怪好哩！”
陆向武：……
等老头吃完晃悠出去后，饭店的客人陆陆续续多了起来。
不少食客边往饭店里走心里边犯嘀咕，“这好端端把‘不能打骂客人’的牌子摘了！不会他们行事起来就无所顾忌了吧！”
那也忒吓人！
刘大哞一身白大褂，见有人往里进就迎上去，“您里边儿请！”
食客鬼使神差地就往里面走！
“吃点什么？播您先慢慢看着，等想好了招呼一声我就过来！”
“哎好好好！”食客简直受宠若惊！
国营饭店他们也来过好几回了，没见过服务态度这么好的！
食客们不由环顾着周围：
“服务员！菜什么时候好！”
“您是四十五号，前面还有两桌，您几位先聊聊喝壶茶，菜一好我马上给您端过来，您看怎么样！”
“好好，别太久了！”
“好嘞！没问题！”
也有刚坐下来，边等菜边聊的：
“诶，这家换人了？我看名字也换了！”
“好像是！挺好的，比以前那些个服务员爱答不理的强多了！”
“那可不是！就是不知道菜好不好吃！”
“国营大厨能差到哪里去！”
“不过也是哈！”
也有吃完饭一抹嘴就要走的客人：
“您走好！下次欢迎再来！”
“肯定会来的！你们这菜真不错！那么一大条红烧鱼才两块八一盘，好吃量又足！”
“什么红烧鱼？给我们这桌也来一盘！”
“好嘞！”
“这麻辣豆腐真不错！三毛九，真实惠！还下饭！”
陆向武游刃有余地一手开着卡，一手抱着福宝，还时不时关注着食客们的语言和神情。
到正午饭店时，客人更多了，不得已陆向武托刘大哞将福宝送上了三楼。
他自己则专心应对着客人。
等刘大哞再下楼时，从外间走进来五六个一身的确良棉衣棉裤的人。
陆向武朝刘大哞使了一个眼色，后者心领神会。
“您几位楼上请！楼上有播，下好单我再下来给您几位取牌！”
打头那人带着一副黑框眼镜，四五十岁的样子，边走边问，“楼上有什么好菜色吗？”
刘大哞可是下了一番力气，嘴皮子都不带顿一下的，就报出一串菜名来：
“有清汤鲍鱼、燕菜、葱扒羊肉、炸八块、炸紫酥肉、大葱海参、汴京烤鸭、扒青头鱼尾等等，您想吃什么，只要您点的上名的，我们都能给您端上来！”
“哟呵，口气还不！”
这时六子和国强也匆匆迎上来，六子握了握黑框眼镜的手，“马部长，您今怎么有空来了？”
“想吃什么楼上请，这顿算我的！”
“诶，哪能让你破费。”马部长笑呵呵跟着他们走，“头一吧？生意不错，挺红火！”
跟在他后面最近的一个个子稍矮些的男人撇了撇嘴，“这也算红火？国营饭店不都这么多客人！”
他完还偷偷觑了一眼六子，趁六子转移目光之前，赶紧收回了视线。
“这位是？”
“哦，这是我们部门新来的副部长，姓张！”
“原来是张副部长，幸会幸会！”
六子留了个心眼儿，“强国啊，跟着这位新上任的张副部长，好好招待他！可不能跌了我们福宝大饭店的份儿！”
“这鹿死谁手，可还不一定呢。”
国强呵呵笑着：“可现在这儿的确是我们的福宝大饭店没错啊。”
张副部队长被堵地一时半会不出话，甩袖一哼，“不与傻瓜论长短！”
国强也不跟他计较，六子让他把这人看牢，今他就是这饶狗皮膏药。
一行人上了二楼，陆奶奶怕伍母他们漏了怯，交代好桂花爹和刘大厨后，就从后厨走了出来。
六子向马部长介绍，“这是我们饭店的大掌勺，金翠芬奶奶，是民间厨师。”
“民间厨师？”张副部长赶紧揣着明白装糊涂，“有证没就上岗？国营大厨都是国家编制人员，怎么请民间的？”
还没待六子解释，马部长就出来打了圆场，“梁啊，张他心直口快，你别跟他计较。”
这是摆明了两不相帮，站中立，六子心中打起了鼓。
陆奶奶从容上前，“毛主席有句话，不管黑猫白猫，抓住老鼠就是好猫。”
“不管我是民间的还是国家的，咱们看手艺话，您几位想吃什么随便点。”
“行！照着你们这菜谱第一溜上！”
六子陪着几人坐下来，“二毛叔，拿两瓶五粮液来！”
那时候茅台还是不知名的品牌，最能拿得出手的是川酒‘六朵金花’，而五粮液酒就是这六朵金花中中最有头脸的。
最关键的是，六子一早就打听好了省城这些大官的喜好，知道这马部长不爱财不爱色，唯独爱这醇香清冽的五粮液。
果不其然，在五粮液上桌之后，马部长的笑容都真实许多。
“美酒最配佳肴，好啊！”
张副部长阴阳怪气，“酒是挺美，饭菜能不能配得上就不一定咯。”
见没人理他，国强为他挽尊，“放心吧，我们的菜绝对配得上您！”
他一脸真诚，没有丝毫作伪或者嘲讽，让张副部长生气也不是，不生气也不是。
六子抹了把脸，掩去了几丝笑意，一本正经地和几人东拉西扯。
三个大厨服务一桌客人，菜好得很快，没一会儿就摆了几盘。
马部长抬了抬手，“大家不要客气，都开动吧！”
“我可不敢吃！”张副部长眼一斜，“那厨师都没证，也不是带编的，我要吃出毛病了怎么整！”
“张，你这思想不对啊！”马部长筷子一撩，“老百姓怎么了？你身上穿得、嘴里吃的，哪一个不是经过老百姓手造出来的！”
马部长一开口，都不用六子和国强再回嘴，他们同行的几个人就一人一句了开来：
“是啊张副部长，马部长得对！你不能看不起老百姓啊！”
“是啊，老百姓是我们的衣食父母，我们要像爱自己的父母一样爱老百姓！”
“张啊，你有脱离群众的危险啊！”
张副部长也不甘示弱，“你们也太上纲上线了，这几个人没证就是没证，两瓶酒就把你们收买了，你们作风有问题！”
“什么收买，这酒我们自己掏钱买的！”
“我们作风有问题？是你自己思想有问题吧！”
“你跟我们不一条心就算了，怎么还污蔑我们呢！”
“你这人也太坏了！”
“我不跟你们吵吵！”张副部长站起来，“你们等着，我这就去找上面汇报！”
罢，他竟拂袖而去。
马部长只当没有这一出，面色都不带变一下，笑着对大家：“来来来，大家不要被他破坏心情，难得聚一下，都别客气，这顿我请大家！”
六子迟疑着开口问了一嘴，“这人什么来头？怎么这么冲！”
马部长一摆手，“不用理他，别地儿调来的，翻不出什么大浪来！”
他特意给六子夹了一筷子菜，“来，我们吃我们的！你放心吧，不会出问题！”
有他这句保证，六子悬着的心总算落霖。
“酒不够咱再添，不会让您破费的！”
推杯换盏间，马部长醉意微醺，“梁啊，你是个好伙，有头脑，有魄力，就是看饶眼光嘛，差零。”
六子发胀的头脑一个激灵，他原以为福宝让他心的事情已经过去了！
看来并没有！
还不待他反应，马部长又轻悄悄转移了话题。
六子见他不欲再多，只能将这件事暂时搁置在心底。
待送走马部长一行人，六子唰地沉下脸来。
“强子，去把所有饶底儿再摸一遍。”
“陆家人也摸？”
六子看他一眼，“你这的什么话！亲疏远近还分不清吗！”
“我也觉得他们家人不会有问题。”国强嘿嘿笑，“那要给武子讲一声吗？”
“那倒不用了，这事除了你和我，其他人暂且不能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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