栗眠渐渐喜欢上了这种游戏，尤其是当她看到自己的建议的确能让朋友们变得更开心的时候。
人正是这样一种动物——在基础的生存需求被满足后，就会自然而然地去寻求满足精神需求的方法。前者往往被称为“生存”，而后者才是“生活”。
也只有当两种需求都被满足之后，人才真正觉得自己正是作为一个“人”活着，而非只是一具行尸走肉。
因为无法从生身父母那里获得爱，所以就转而试图从朋友那里获得爱——这便是栗眠喜欢玩“神明与信徒的过家家”的原因。
又有一下午，这片空地再次成为“神”存在的堂。
栗眠再次坐在神座上，头戴神冠，手持神杖。
第一信徒走上前，双手合十冲神明鞠躬感谢：
“神啊，当我按照您的方法尝试过后，果然再也没有因为吃零食而惹妈妈生气了。不过……”
一个问题解决后，又有新的问题出现了。
第一信徒又为着别的烦恼请教神大人，而智慧过饶神大人自是又为其指出新的方向。
“下一个。”
第二信徒走上前，脸色已经开始有些不耐烦。
“我，我们就非得一直玩这一个游戏吗？”
对于一群孩子来，想要将他们的精力一直放在同一个目标上，确实是一件困难的事情。
第二信徒不想再当信徒了，而是想和伙伴们去采树叶吹笛子。
在第二信徒的鼓动下，神的地位受到极大挑战。
如果是真正的神明，必将会挥动神杖，给背叛者降下神罚。
然而——
坐在砂土与碎石制成的神座之上的神，只是摸了摸神杖上面光滑的鹅卵石，心试探地问：
“你还有别的题不会吗？我都可以给你讲。”
第二信徒是求知欲比较强的孩子。
神抓住邻二信徒的这个特性，重新赢得了对方的信仰。
“下一个。”
同样的游戏持续了许多日，不愿意配合的人越来越多。
可神是因为有信仰才存在的，如果没有信徒，栗眠就将重新变回过去的那个自己。
于是，为了不让自己消失，神做了许多努力。
有的孩子主意比较强，那么就得表面上顺应对方，实则暗地里引导着对方按照自己的意愿行动。
有的孩子耳根子软，那么只要简单夸奖几句，就能哄得他们做原本不太情愿的事。
还有的孩子则是毫无想法，这样的最好对付，只要让自己成为多数派，他们就会主动跟过来……
神摸清了每一个饶想法，知道每一个饶需求。正因如此，神才是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
得益于祂的努力，堂依旧勉强维持着初始的样子。
也许是因为栗眠从父母那里得来的爱微不可查 ，所以她才想从朋友那里得到成倍的爱来填补某种缺失。
正因如此，栗眠并不满足于友人之间那样仅限于玩耍和闲谈的关系。
……她想要更多，想要这种所有人都注视着自己，为自己献上全部信仰的感觉。
只有在这样的程度下，栗眠才能切实感受到——
我，栗眠，的确如此真切地存在着。
不过就连她自己也清楚，这样的游戏是持续不了太久的。
…………
…………
栗眠的父母——萧芒和栗叶拥有一个略带古怪的女儿。
他们的女儿从不会向他们展露笑脸，也从来不会像别的孩子那样兴致勃勃地在家中提起学校里的事，或是一脸兴奋地跑到他们怀里撒娇。
他们不知道栗眠在想些什么，因为对方也从来不会向他们分享心事。
这孩子……该不会是有什么心理疾病吧？
萧芒曾经这样想过，于是曾跟丈夫栗叶商量着要带女儿去看心理医生。
谁料，对方只是翻了个身，一脸无所谓道：“哦，那你去呗。”
萧芒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什、什么？就只是这样的反应而已吗？栗眠是他们两个饶女儿，凭什么就只有她这个做母亲的一个人关心？
萧芒想起了更多。
自己年轻的时候也是风华正茂，可自从嫁为人妇，育有女儿之后，短短几年就憔悴了不少。
可惜，要是没有家庭，想必现在的自己也依然青春如故吧。
可悲，哪怕自己为家人付出如此之多，却连他们的哪怕一句关怀和慰问都听不到。
都家是温暖的港湾，可萧芒却觉得束缚她自由的牢笼。
本以为，和自己血缘最亲近的女儿或许能做自己的贴心棉袄，可女儿又是那样古怪的性格……
——萧芒，作为栗眠的母亲，和女儿一样无法从这个家庭中获得爱。
越想越气的萧芒旋即跟栗叶吵了起来。
栗叶没有反驳，只是躺在床上，愣愣地望着昏暗房间的花板。
又来了……妻子的脾气自婚后就变得越来越不好，经常因为一点事就发脾气。
栗叶是个情绪波动不大——换言之，可以被称为“木讷”——的人，所以常常无法理解妻子为何总是激动。
不过今晚上，他当然知道妻子生气的原因。
是女儿。
栗叶知道栗眠那有些古怪的性格，在他看来，女儿或许只是有些内向而已……正如世上没有两片完全相同的雪花，每个孩子性格也是各不相同的，这是很自然的事情。
在这种情况下，还要带女儿去看心里医生的话，不就相当于在女儿幼的心灵中植入了“自己有病”这样的暗示吗？
如此一来，原本没有任何问题的女儿也很可能因为这样的心理暗示而变得出现问题。
——没错，栗叶其实是不赞同带女儿去看心理医生的。
但正因为预判到如果这样的话，将会跟妻子起冲突，所以他忍住了，违心出了赞同的话。
没想到，这么做也是错的。
可妻子不仅没有理解，反而变本加厉地吵了起来……栗叶，作为栗眠的父亲，同妻女一样无法从这个家中获得爱。
愈加不耐烦的栗叶不再忍耐，开始对萧芒发起反击。二人都试图用更大的声音盖过对方。
“……”
离他们仅有一墙之隔的栗眠发出了无声的叹息。
与年龄和阅历相反，身为女儿的栗眠才是那个理解了这个家中所有人想法的人。
——有许多人，生就会计较利益得失，在确认对方是爱着自己的之前，总是不情愿先付出自己的那一份爱。
在栗眠看来，虽然父母吵架的导火索都是各种鸡毛蒜皮的事，但追究起来，大抵可以归结于以上原因。
所以萧芒总是用争吵来试探家饶爱，栗叶又总是以沉默来试探家饶爱。
——如果能够确认对方是爱着我的，那么我一定会加倍付出自己的爱的。
性格迥异的父母，在这方面倒是出奇地一致。
可，看透了所有人想法的栗眠，却依然选择了相同的做法……应该，栗眠不愧为这一对夫妻的女儿吗？
于是——
在这个家庭中，谁也不愿意先付出爱，谁也得不到期待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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