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第二绝早，不知道为甚么起身去水边三跪九叩的周贵人，拜完了叩完了，便哭着脚一滑，掉进了太液池。
身边跟着的宫女吓得失声尖叫，百般伸手也够不着在水里扑腾的周氏。待被惊动的侍卫闻声赶来，慌忙施救。
只是周贵人显然身子还是太弱，太医竭尽所能，到底还是没把人救回来。
知道崇昭帝这两为了太后薨逝和太上还京还没消息两件事十分暴躁，太医和宫女战战兢兢地互相拉扯着一起禀奏噩耗。
崇昭帝等消息等了大半夜，直到四更才熬不住睡着了。
众人不敢大惊怪，有机灵的，索性先忙忙地给饮羽殿和蓬莱宫送了信儿过去。
崇昭帝昏昏沉沉地被叫醒，以为是太上的消息，满眼惊惧，看向床边的长赢：“。”
“宫外没信儿。”长赢先安抚他一声，然后才轻声道，“是周氏，清早拜池，失足滑落溺水，没救回来……”
刚一腔的暴躁都按捺下去，一听竟然是死了人，崇昭帝又是一惊：“怎么回事？”
长赢轻轻叹气，靠近些，低声道：“宫女，昨夜梦魇，梦话，跟太后求饶。
“梦里，先承徽墨氏与周氏的争执，其实是她设计，只是没料到墨氏竟然真敢下死手，她才险些丧命，躺了三年……
“太后娘娘因此跟陛下越加疏远，墨氏一门也因此不得不灰头土脸回了原籍……
“还这是李家的那位周夫人，也就是她的姑母、先李庶饶生母，逼着她做的，是不能让墨家好过……”
崇昭帝越听脸色越沉，听到这里不禁反驳：“李氏作恶，上也跟太后无关吧？她牵扯墨氏做什么！？”
“这，也许是为了挑拨太后对皇后娘娘不满？”长赢猜测。
崇昭帝摇了摇头，想了一会儿，才道：“给周家和李家报丧，只意外，并准许周夫人李氏入宫看望和恪。”
长赢惊讶：“陛下，贵妃娘娘那里……”
崇昭帝掀被下床，揉一揉太阳穴：“让贵妃去蓬莱宫，朕跟她和皇后一起。”
看着他一脸疲惫，长赢把话咽了回去，轻声答应，又道：
“您睡得太少，一会儿不如在蓬莱宫憩，奴才带了您的衣冠过去可好？”
崇昭帝摇了摇头，闭着眼低下头：“不了。皇后病着，朕不搅扰她。
“贵妃要安排周氏的后事，饮羽殿也会忙得很……
“朕一会儿还是回来睡。”
难道合宫只有一个饮羽殿可堪睡不成？那您的三宫六院都是摆设么？
长赢一边在心里腹诽，一边愁眉紧锁：“在这边，您睡不成的……不然，去耿容华那里？她那儿安静。”
崇昭帝想了想，道：“去看看施容华吧。”
自从知道对方有孕，崇昭帝还没时间特意去看过她，也不知道怀相如何。
“是。段嬷嬷已经在那边照管，您过去休息反倒更舒服些。”长赢脸上放心了些，忙叫了鉴忠过来伺候皇帝盥洗，自己则出去命人传话。
然而周贵人尸身那边，主仆君臣两个，却谁都没提起该去看一眼。
出来先命人去饮羽、蓬莱两处传皇帝的话，再叫太医们散了，又让那宫女回去等待贵妃驾临处置周氏后事；
犹豫片刻，长赢才叫了一个心腹内侍，命他急速将此事告知陈铎，并传皇上口谕：以皇后的名义，好生措辞，立即给远在山西的李家和周家带话。
最后命传早膳。
都零零碎碎地处置完了，长赢才又回到紫宸殿后殿。
崇昭帝已经梳洗完毕，看着长赢一脸的凝重忧愁，不由得微微笑了笑：
“行啦，皇帝不急太监急。
“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旦夕祸福。
“诸行无常。
“不论谁怎么着了，咱们活着的人，不还得挣扎求生么？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
长赢听他这样，这才松了口气，也露出了一丝笑：
“还是陛下念头通达。奴才是个俗人，瞧着这么多的事情扑面而来，心里又愁又慌，不知道怎么着才好。”
着，把自己一直轻轻颤抖的手提给崇昭帝看，“您瞧，奴才就是一张脸镇定，身上早就不知道出了多少遍冷汗了。”
崇昭帝笑着看他，除了戏谑，还多了一丝放松和欣慰：“你人儿家，不曾经过关乎下、关乎若干人命的腥风血雨，所以心里没底，是常事。
“便是朕，想当年也不过是远远旁观，从不曾置身其汁…”
轻轻喟叹，垂眸看向自己手里的金丝钧瓷梅花茶盏里清亮温热的茶汤，
“如今才是第一波风雨，扛住了，咱们君臣就能在这里住稳当了。
“若扛不住，那就是……”
长赢不等他完，忙截口：“必能扛住的！陛下睿智圣明，心怀下，不论什么样的风雨，都打不垮您！”
崇昭帝呵呵轻笑，点头：“好！不论什么样的风雨，都休想打垮了朕！”
主仆两个着话，外头的早膳也送了进来，乃是配好聊燕窝粥、两个清爽菜蔬，加上几片肉、几个虾。
“一看这就是你们贵妃娘娘拿来哄孩子的，如今也给朕送了一份。拿着朕当孩子了！”崇昭帝哼了一声。
长赢含笑：“倒未必是拿您当孩子，但贵妃娘娘想哄着您把这些好东西都吃进去倒是真的。”
崇昭帝一边冷哼，一边三下五除二吃得干净了，又漱个口，起身：“走！”
这时候的崇昭帝，肚里有食儿，身上有劲儿，旁侧有忠仆，后院有贤妻——嗯，暂时还是贤妾；只觉得不论外头什么样的风雨浪涛，自己都能同着几个臂助，稳稳当当地扛下来！
一脚迈进蓬莱宫，却见王熙凤正搂着低头啜泣的和恪，坐在莫皇后床前叹息。
看来周贵人之事，她们也听了。
先让人把和恪送回翟县主那里好生安慰，崇昭帝这才把周氏溺水的缘故明了，又一锤定音：
“那是朕的亲表妹，不能白白受了这些年的冤屈。此事朕要查清楚。”
莫皇后脸上神色莫名，垂眸答应。
王熙凤看着她的反应，心中微微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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