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狮表演的高潮部分,便是采青。
狮王争霸的关键,也在于这里,并一定是由头尾协作完成,通过跳跃、攀爬等动作,摘取悬挂在特定地点的‘青’,多为生菜寓意‘生财’。
之所以选择节日舞狮,也是为了驱邪,狮子在中国传中作为瑞兽,而采青的过程就象征驱除晦气,保佑观者平安,祈求风调雨顺。
‘青’有三种,最常见的有悬挂在高处的‘高青’,置于特定地形的‘地青’,还有置于湖水或水缸中的‘水青’,三者形式不同,但目的一致,都是为了考验狮舞者的武技、平衡与狮艺技巧。
醒狮采青,可不是简单摘掉那‘生财’,需得模拟狮子捕食的过程,如拨弄、试探、抓捕和撕咬,最终将‘生财’咬碎并抛撒,象征散播福气。
今的‘青’便是难度最高,也最具潮汕特色的‘高青’加‘水青’,先用大片高桩打进海水之中,高桩高低起伏,中央矗立六米高的粗壮竹竿,最后再将生菜悬挂在竹竿顶端……
如此一来,想要采青,便先要拥有敏锐的观察力,寻出最快最安全的路径,然后还要通过默契的配合,在参差不齐的水上高桩上施展轻功……
踏踏踏……
“左三,齐跃,实桩!”
黄飞鸿一步迈出,口中喊了一声,身后邓芳及时跳行跟上,脚下的高桩踩着稳定扎实,显然并非是打桩时故意浅着的浮桩……
浮桩一关,就会淘汰不少狮者,若是眼力略逊两分,脚下功夫不够扎实,便会在踩到浮桩的刹那,一同跌入海水郑
高高的竹竿随风摇摆,模拟的正是海上行船时,船上桅杆随着波涛起伏不定的状态……
在海船上,船身永远都在摇晃,唯有资深的了望手,才能轻易的爬上最高桅杆,观看远处的风暴或鱼群,而这一招,没有学过三两年的腿上功夫,简直就是痴心妄想……
两广和福建一带沿海,自古以来很多人都是靠海吃海,以船为家。
所以,无论是流传最广的洪、刘、蔡、李、莫五大拳种,还是咏春拳这种拳种,打基础时的扎马,都以行船时的环境为假定条件,讲究一个先要学会腰马合一,才有贴身近打的资格,并大多提倡辗转腾挪间出拳施腿,快攻抢打,以快打快……
也就是,南方沿海各路拳种的创立,起初便出于华夏人于大海中求生存的朴素需求,大多数拳术的练法甚至打法,至今仍有与海浪搏击的种种痕迹。
噼里啪啦……
依照传统,当第一头醒狮穿过水面高桩等层层障碍,正式采青之前,要先做出狮子登楼的舞姿,而这个时候一旁的组织者,便开始燃放爆竹,敲锣打鼓,寓意也是要驱邪祛疫,迎接除夕……
阵阵硝烟蒸腾,黄飞鸿和邓芳擎着黑白醒狮,彻底穿过高低有序的梅花高桩,舞动着活灵活现的醒狮,彷佛君临猎场一般,走到了高青的下方,并在众人紧张的期待中与高呼声中,双‘爪’一蹦,便搭着竹竿先爬了上去……
“好!”
众人齐声喝彩,为这招狮子登山叫起了好。
之所以叫好,是因为这些看客心里都很清楚,这种攀爬,依靠的是两人四手四脚的配合,难度极高,而且还是在攀爬着摇摆不定的六米高杆。
高杆虽是整体,但为了增加采青的难度,在固定的时候便采取了特殊的方式,哪怕不去攀爬,都会随着声声的爆竹声和硝烟中摇摇晃晃……
如此粗壮的高杆,一共设有两根,并列矗立在大片的高桩中央,狮者哪怕在攀爬的过程中,都可能遭受到对手的干扰甚至是进攻,而在黄飞鸿师徒登上高改同时,旁边的高杆上也有人脱颖而出,向着高杆冲击……
“黄沙兼善街侠家拳武馆,王汉荣!”
王汉荣今年五十二岁,还丹巅峰大宗师,师从广东十虎王隐林,也是侠家拳第二代大弟子,完整继承了王隐林衣钵,擅长十二支桥拳法、侠家刀法及九点十二枪响棍。
此人与黄飞鸿辈分资历相当,注重‘刚猛开阖’的实战风格,强调长桥大马与短桥寸劲结合,其门下嫡传弟子桃千千,也已抱丹坐胯,凭借一路白鹤拳法,创立了桃氏白鹤拳!
实际上广州黄沙兼善街的武馆,馆主仍是十虎王隐林,王汉荣只是身为其顶门大弟子,哪怕他自己早已独立开馆授徒,平日也承担着代师收徒、传艺的职责。
广东尚武,但更崇尚市井文化,这一点在后世的香江便体现的淋漓尽致。
高杆上这两位,一个洪拳武圣,一个是侠家拳大宗师,却丝毫不会因为自身功夫和武林中的地位,就看不上狮舞者这个职业,相反因为狮王争霸观者众多,又涉及到了各自的名声和利益,一旦开始皆会全力以赴。
两大高手不放水,其他武馆哪怕竭尽全力,终究还是在眼力、腰力和腿脚功夫上略逊一筹,被宝芝林和侠家拳馆抢先争得采青的机会……
黑白醒狮先登,金色醒狮紧随其后,双方各有四手四脚,又都是武道高手,几乎是转眼之间,便已攀爬至高杆半途,眼见着高杆摇晃的幅度,渐渐因为重量变化而加大,两根高杆间的距离也变得忽远忽近……
呼呼……
高杆彼此交错,看起来就要碰撞到一处,黄飞鸿和王汉荣不约而同以身体锁住高杆,各自拳脚如电的,在这半空中打了起来……
双塔并立,拳脚无眼,才是狮王争霸的最精彩之处。
粤人尚武,更崇尚公平竞技和武者血性。
两根六米巨竹在硝烟中如狂澜中的桅杆般摇摆,黑白醒狮与金狮已缠斗至半空之郑
黄飞鸿狮头下的目光如电,双腿盘锁竹竿,铁线拳硬桥硬马,化作狮爪霹雳击打——直取王汉荣狮口下的膻中穴!
金狮猛地甩头避让,竹竿受力剧晃,狮尾弟子郑海险些脱手,急以侠家黏手扣住师父腰绳,幸亏王汉荣一腿踢出,接下黄飞鸿这一拳。
高杆摇晃,彷佛麦迎风飘荡……
“上步推桩!”
黄飞鸿低喝一声,以手换腿,瞬间又向上跃起一米,并稳稳的固定在接近杆头的位置。
下方邓芳闻声变势,双脚蹬竹如船夫撑篙,整头黑白醒狮借力腾起,狮尾翻卷之间,黄飞鸿与邓芳同时出脚!
“佛山无影脚!”
两者出脚如电,王汉荣桥手封堵,而郑海则反应略慢一点,让金狮有些失去平衡,瞬间压得那竹竿弯出惊心动魄的弧度。
“猴子捞月!”
千钧一发之际,郑海双腿倒勾竹竿,身体反弓如满月,以侠家猴形拳,硬将高杆悠荡归位,令王汉荣擎着狮头托回中轴。
“白鹤亮翅!”
竹影交错如双龙绞杀,金狮张口,王汉荣一掌飞出,直戳黑白狮右目——此乃手吐青钱的暗招!
“雄狮摆尾!”
黄飞鸿狮头急侧,提醒着身下的邓芳,而邓芳则顺势沿着高杆一转,带动整头醒狮偏转了三寸……
啪!
王汉荣手掌如鹤嘴,擦着醒狮漆金睫毛,在厚重的竹竿上刮下一片碎屑,口中也低喝了一声,“飞狮跃涧!”
“喝!”
郑海闻言,口中吐气发声,脚下猛然发劲,在高改表面连蹬三步,才将将的追上王汉荣跳跃的距离……
“八方生财!”
王汉荣眼中流露出一丝喜色,狮爪直探高悬的高“青”,指尖距生菜仅差半尺,只需再来一步,便可成功采青!
“断桥送客!”
邓芳怒吼一声,声嘶力竭彷佛爆竹轰鸣,脚下猛然一记震脚,推动黄飞鸿在自己的高杆上更上一步……
“钳羊奔马!”
黄飞鸿身上筋骨齐鸣响,如霹雳弦惊,先是借力腾空,带动黑白醒狮如鹞子翻身,同时手中飞佗一展,将那悬挂的生菜卷住拉入狮口,抢先金狮一步采青,并将其叼住、吞入狮口……
“好!”
杆下围观者无不喝彩,眼看着双方身在高空之中,仍能做出如此凶险的打斗动作,甚至不会因为竹竿的猛然下沉和摇摆,影响采青,心里顿时激起阵阵血性!
粤拳出市井,多是知拳人!
王汉荣虽知胜负已分,但仍领了黄飞鸿吞财不动,等他采青的人情……
金狮向上再行一步,以的爪尖斩破麻绳,在众人眼中也只慢了一步,便将生菜吞吐狮口之汁…
砰砰!
高空上炸开两片翠色暴雨,正是黄飞鸿与王汉荣以狮口吞咬撕碎生菜,并将腰间钱袋打开,将大把大把的崭新铜钱混入菜叶,如碧玉金砂一般洒向下方的人群……
“恭喜生财,福寿自来!”
“恭贺新春!八方来财!”
地下观者纷纷欢笑高呼,伸手抢着上落下的‘金钱’和‘生财’,而高杆上两位大师已经收拳,站定在杆头之上,彼此抱拳拱手……
“王师傅功夫精进,承让承让。”
黄飞鸿透过狮口朗声了一句,硝烟漫卷中,两根巨竹渐渐分离,黑白狮昂首立于竹巅,金狮则盘踞杆头下一步处,看似宛如罗汉听钟。
日光透过高桩,穿透海面,两狮并立的身影在浪涛声里凝成剪影,高杆犹在微颤,两头醒狮的狮鬃上,却已浸透汗水洒落海面。
“黄师傅五取狮王,不愧是我两广虎痴!”
王汉荣一腿勾着竹竿,双手抱拳大笑……
“汉荣今日甘拜下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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