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落下意识地想要点头，柯老四却率先急了。
颜如玉的“威名”也不知是怎么传起来的！造谣的人又没见过，定是看他容貌好，心生嫉妒，给他安了一个这样的器物。
简直可恶至极！
“什么玉公子？那可是绣衣指挥使，也是你们可以编排的？！仔细他知道了，将你们脑袋砍了！”
柯老四将东西一放，看着三个年轻人气不打一处来。
晏家男女容貌出众，但无人以色闻名下。有晏掣那样令人闻风丧胆的将军，也有晏皇后那样母仪下的贤人。
公子有绝世才智，偏偏得了这样的污名。柯老四甚至能想到，将来史官写到“晏珩传”时，定然会像写嫪毐那样：
“大阴人晏珩，时纵倡乐，玉以其阴关桐轮而行，令太妃闻之，以啗太妃......”
史官也没见过嫪毐，是不是能桐轮而行，不过是听人混。可晏家世代清明，绝不能以此留于青史！
桑落站在一旁，喃喃问道：“男人都应该以此为傲吧？怎么会来砍头？”
柯老四觉得女人不会懂这个，却又不能晏家那些来龙去脉，只得道：“底下的男子，会以此为傲，却不想以此为业。谁当了指挥使，还想被人他靠着色相坐上那个位置的？”
桑落觉得男饶身体很容易懂，但男饶心真难懂。
面子也要，里子也要。里子和面子还不能是同一个。
她有些后怕。
自己当年那些话，竟传得如此之广，还有鼻子有眼的，以颜如玉的权势，一直忍住没有杀自己，当真是慈悲。
又或者，自己对他有用？
仲夏的风又热又闷，平身上浑身粘粘的，有什么东西落在头顶，用手一摸，竟是一朵鲜艳的石榴花。
待石榴花快谢完的时候，孙茹和贺飞遣人送来了消息，丹溪堂内也做好了准备。
贺飞还是戴着斗笠驾着驴车，亲自搀着孙茹进沥溪堂。
柯老四是极不愿意见贺飞的，怕自己一个忍不住，就对他动手了。如今改朝换代，不能贸然行刺，否则公子白白忍辱负重这么多年。
故而一见贺飞夫妻下车，柯老四早早就溜到树下打瞌睡去了。
内堂被分作了两个房间，孙茹在里面，贺飞在外间。
桑落带着夏景程和李川站在外间榻边，白布掩面，手上裹了好几层煮过的羊肠，李川站在一旁，举着一幅画，解释起来：“一会儿，我们要从这里探进去进行按压，若有酥胀感就要跟我们讲。”
贺飞不出的别扭，上次不过是摸了摸看了看，这次完全不一样，那个图，他约莫能猜出是什么，脸涨得通红。
怎么能从那里......
桑落十分坦然，宽慰道：“别怕，这只是常规检查。”
罢，她朝身边两茹点头：“我教过你们手法，来，夏大夫，你试试。”
柯老四坐在园子里，听着内堂的动静，一直没有声音，他的心痒痒的。偏偏门关得死死的，什么都看不见。
也不知夏大夫作了什么，贺飞喊了一声“轻点！”
夏景程突然欣喜地道：“摸到了！”
桑落仿佛又回到过去带学生的时光，声音十分严厉：“喊什么？仔细感受位置、形状，质地、大。”
突然贺飞闷哼了好几声。
“好了，你穿上衣裳，跟我进屋。”桑落道，“李川、夏大夫，你俩去外面等着吧。”
窸窸窣窣的穿衣声，
之后，又是一片死寂。
李川和夏景程徒屋外，见孙老四仍旧躺在凉椅上，李川不由问道：“老先生，你真不好奇？”
柯老四用手臂盖住眼睛，摇头：“不看不看！”他又转过来看两个年轻人：“你们怎么也出来了？”
“我们的活干完了。女眷的部分，我们不便看了。”
柯老四躺在椅子上，心里却想着，夫妻俩都在里面，莫非桑丫头真能想到办法做这“无灶之炊”？
过了半个时辰，内堂门开了。
桑落的脸被白布掩着，让人看不出她的表情：“明日休息，后日再来。夫人回去多躺躺。”
连着好几日，贺飞夫妇都如期而至。
李川与夏景程已颇为熟练了。到了最后一日，桑落却不许他俩进内堂，只留下夫妻俩，是有事交代。
没多久，她也退了出来。
院子里，四个人大眼瞪眼。
干巴巴地坐着。
“桑丫头，他们——”柯老四心想贺飞都是无根之人了，在里面能干什么？
桑落一脸沉静：“我送零东西给他们，怕他们不会用，让他们先练习练习，不懂不会的，方便问我。”
柯老四忍不住好奇：“什么东西？”
桑落看他一眼：“你用不着的。”
没多久，内堂的门开了。
贺飞戴着斗笠，满脸络腮胡子，看不出表情。孙茹也戴着幂笠，也没人看见她通红着一张脸，挎着一个包袱走出来。
桑落站起来：“可懂了？学会了？”
两人朝着桑落深深行礼，声音和手都有些激动的颤抖：“桑大夫用心良苦。即便没有子嗣，我与内人也承了桑大夫的恩情。”
贺飞从怀中取出一张银票，恭敬地交到桑落手中：“微薄谢礼，还请收下。”
五百两？
这是微薄吗？这是巨款！
桑落倒也不推辞。将银票叠好收在怀中，目送二人离开。
柯老四多年不见过这样的巨款，想着孙茹挎着的包袱，着实忍不住：“你送给他们什么东西了？”
夏景程是知道那东西的，一想到那个弯弯的形状，简直难以启齿，清了清嗓子，搓了搓手：“我去熬点杨梅饮吧。”
李川也有些不自在：“我陪你一起去。”
“你俩，”桑落干脆拿他俩打趣，“这么有空，干脆去互相练习一下指诊。”
李川的脸都快都胀破了：“桑大夫！你、你怎么？怎么可以这样！”
夏景程懂桑落的坏心眼，对着李川摩拳擦掌：“桑大夫得极是，应该练！熟能生巧嘛！”
李川捂着身子满院子躲：“你们谁要敢碰我！我就死给你们看！”
柯老四靠在躺椅上，哈哈哈哈地笑起来，窝在丹溪堂里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这么开怀地笑。
桑落也心情格外地好，一仰头，阳光从石榴树叶中穿透过来，斑驳地洒在她的脸上。
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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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飞搀着孙茹上了驴车，赶着车走了一里路，毛驴缓缓走在漠湖边。黏湿的湖风，让两人都有些沉默。
好一阵，他才偏头问道：“娘子，你刚才可——”
“快活”两个字他是从来不敢奢望出口的。成亲多年，他本以为他要与娘子从此相敬如宾地过后半辈子。
想不到还有今日这样的境遇。
“嗯......”隔着车帘，传来孙茹的声音，脸颊满是霞红，手背贴上去也是滚烫的，帘子被风儿扬起，外面那宽阔的背影是她的夫君。
她抿抿唇，眼睫颤着，轻声问：“你呢？”
“我、我也是。”
他调整了一下坐姿，只觉得盛夏的阳光，和他过去见过的都不同。
生机勃勃，充满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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