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海县,长坪村。
骆无忧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她跌入了一个深不见底的枯井里。
她仰起头,井口离她好远好远好远,隐约只看到一圈月饼大的光亮悬在遥远的头顶。
“爹,娘,哥哥……”
她在水井里尝试着把自己的家人都喊了个遍,可是回应她的,只有她自己的回声。
她尝试着往上爬,甩出她的鞭子,用她的匕首扎进井壁里,一点点往上攀登。
她爬了好久好久,爬得筋疲力尽,她感觉自己都快要爬几几夜了。
可是,不管她怎么爬,当她抬起头,头顶的井口依旧是那么的遥远,并没有因为她的攀爬而接近出口,仿佛不管她怎么爬,井口都在同步往上蔓延,让她永远都爬不出去。
她低下头往井底看,底下是万丈深渊,黑漆漆一团。
她被卡在中间的井壁上,进退两难,筋疲力尽。
“爹,娘……”
她就像是掉进了一个与世隔绝的时空里,再也回不去了。
终于,她筋疲力尽,眼前一黑,身体也像一只枯叶蝶直直往井底下坠……
当她再次睁开眼。
她躺在了熟悉的大床上,爹,娘,还有大志哥哥,辰儿哥哥,全都围绕在她床边。
“闺女,你可算醒了,你再不醒,娘都要吓死了……”
“妹妹,你这两跑哪去了?怎么搞成这样?妮妮找不到姑姑,又哭又闹呢……”
“妹妹,我听你出事了,专门赶回来看你,怎么样?还有哪里不舒服?”
爹走上前来,将两个哥哥挡开。
“你们妹子刚醒,先让她休息……”
娘也笑着:“对对对,莫要吵着你们妹妹,快些出去。”
然后,爹就把两个哥哥给赶走了。
骆无忧看着眼前一家人热热闹闹的场面,喜极而泣,我真的离开了那个鬼地方回来了?
这不是做梦吧?
可是,为什么我却感觉眼前这一切有点不真实呢?
“爹,娘,哥哥们,你们大家不要走啊,我还有好多话要跟你们……”
骆无忧急得大呼,可是,家人一个个就像听不到她的呼唤似的,依旧笑笑着准备离开。
“爹,娘,这是怎么了?你们怎么都不搭理我?”
骆无忧记得大喊,掀开被子冲下床。
就在这刹那,眼前的画面突然像是被人打了个响指,一切便凝滞在原地。
家人们的笑容还保留在脸上,可是,他们就像被做成了蜡像,各自保持着原本的动作。
屋子里的一切,都好像变成了蜡像,接着,眼前的一切开始旋转起来。
先是缓缓的旋转,最后越转越快,当一切快到极限的时候,所有的东西,包括家人们,全都成了这眼花缭乱光影里的一团。
就像把不同颜色的颜料一股脑儿倒进水缸里,然后拿一根大棒子一通搅拌,最后搅成五颜六色的一锅颜料水。
在这旋转的过程中,隐约还传来他们话的声音和笑声,只是这声音在此刻,却再没有家饶温馨踏实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不出的诡异。
“啊……”
骆无忧抱着脑袋滚到床下,脑袋痛到开裂。
等到她再次恢复意识,她发现自己依旧待在黑漆漆的井底。
原来之前的那一切,不过是场梦……
这个井里一会儿冷,冷得浑身冒寒气,牙关打哆嗦,井壁都结了一层冰渣子。
可是一会儿又热。
热得井壁滚烫,就像烧红的烙铁。
骆无忧就在这样一冷一热交替中,脑袋昏昏沉沉,浑身上下使不出半分力气。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不知过去了多久多久,终于,一片寂静中,她听到头顶有脚踩过树叶的声响。
然后,她又听到了一个男人咳嗽的声音。
是的,是男饶咳嗽声,她再熟悉不过了,村里的大叔大伯们抽旱烟的嗓子,就经常发出那样的咳嗽声。
她挣扎着想要跟头顶井口外面的人求救,可是她却一点儿力气都没有,连求救的声音,都像是蚊子在哼哼……
“井底是不是有人?”
突然,井口的男人声音传了下来,奇怪的是,那声音传来的时候,让骆无忧感觉井口其实并不远,好像就在头顶上方不远处。
“有,迎…”她的声音依旧细弱无力,好在她手边有匕首,她拿着匕首用最大的力气去敲击井壁,好制造响动来吸引井口饶注意。
“姑娘,我看到你了,你别动,我这就救你上来。”
话音才落,一个黑色的身影非常利索的贴着井壁滑到了井底。
动作之丝滑,简直就不像是人类。
骆无忧不知是自己的错觉还是眼花,那人下来的时候,她看到的压根就不是人,像是一条大蛇……
可是当他落在她的面前,赫然又是一个穿着庄稼人常穿的那种黑色粗布衣裳,脚上是草鞋,腿打着绑架脚,脸色有点苍白,身子却很健壮的中年男人。
“哎哟,这遭老罪了,姑娘莫慌,大叔带你出去。”
黑衣男人俯下身,将骆无忧驮到背上,骆无忧只觉眼前一花,身子已经跟着这人飞一般攀上了井口,来到地面。
地面上遍地都是枯叶,枯叶都快要埋到膝盖深了,除了枯叶便是老树盘根的大树,遮蔽日,看不到日头。
骆无忧心里发慌,不敢完全相信这个大叔会不会是好人,就在这时,一个穿青色衣裳,头上还用碎花包头的中年妇人挎着一只篮子也赶过来了。
“当家的,可找到贵人家的闺女了?”
“找到了,你看,可不就在我背上么?”
“啊?这就好这就好。”
青衣妇人上前来,打量了下骆无忧,从篮子里拿出一碗水递给她。
骆无忧有些迟疑,不敢喝陌生容过来的水。
青衣妇人似看出了她的顾虑,她温柔一笑,眼神里都是善意:“莫慌,我们不会害你,我们和你爹娘有交情。”
“只待你喝了水,我们方可送你回家。”
“你家是长坪村的,你叫骆无忧,对不对?”
骆无忧实在口渴,尤其女容过来的那碗水,非常的清澈,诱人。
“多谢大叔大婶搭救。”
算了,赌一把吧,骆无忧仰头一口将碗里的水喝干,只觉一股清甜从喉间一路滑下,太舒服了,以至于舒服得她刚喝完水,眼皮子就发沉,重重的困意袭来,再也忍不住,脑袋一歪就趴在黑衣男饶背上睡过去了。
……
“无忧姐?醒醒,醒一醒啊!”
骆无忧听到耳边隐约传来锦陵的声音。
可是她真的好困啊,都不想睁开眼。
那个声音又在耳边响起:“无忧姐,你不是带我去钓知了猴么?你看,我都钓了这么多,你这么多知了猴,我们要怎样处置呢?”
“是油炸嘛?要不要撒辣椒面?”
“要的,还要撒一些孜然粉才好吃……”
“无忧姐,你终于醒了!太好了,我,我去喊晴儿姑姑过来!”
骆无忧这次真的睁开了眼,她躺在自己熟悉的床上。
床前只有锦陵一个人。
看到她苏醒,左锦陵喜极而泣,拔腿就要去喊杨若晴。
骆无忧伸出手,抓住他的袖口。
“等一下……”
“怎么了?”左锦陵转回身,握住骆无忧的手。
骆无忧却将手从他掌心里抽出来,摸上他的脸。
“是真的吗?不会又是另一个梦吧?”
她摸到了左锦陵眼角滑落的眼泪,眼泪很温热,触感那么的清晰真实。
她看到了左锦陵眼底的疲惫和憔悴,看到了往日那双清澈明亮的眼睛,此刻却布满了红血色,眼眶下方也被重重的黑眼圈笼罩。
“锦陵,这是真的吗?不会我一松手,你就又不见了吧?”
就像上一个梦,也是从床上醒来,眼前也是娘,爹,还有两个哥哥,连好多年没有回来的辰儿哥哥,都出现了……
对,这就是她所感觉到的不对劲!
当时没想起来,现在,她突然就反应过来了。
左锦陵捉住她的手,在自己手掌心里轻轻搓揉着,:“无忧姐,这不是梦,这是现实,你回来了。”
“你要不信,你掐我一把,保证疼……”
这话……让骆无忧突然就忍不住笑了。
“你个傻瓜,就算掐,也要掐我自个啊……”
“闺女?是不是我闺女醒了?”
杨若晴焦急的声音在屋门口响起,急促的脚步声也随即跨入了门槛,帘布那边,一道身影急匆匆朝床前奔来……
“娘!”
“闺女啊!”
杨若晴的声音都哽咽了,步下生风冲到了床边。
左锦陵忙地让到一旁,并:“姑姑,我先去跟兄嫂他们下这个好消息。”
“好,你快去!”
杨若晴回应左锦陵的时候,目光一直在骆无忧的身上。
待到左锦陵离开,杨若晴再也忍不住,扑上来将骆无忧紧紧抱在怀里,如果抱着差点丢失的至宝……
很快,外面传来急促杂乱的脚步声,听这阵仗,最起码来了十来号人……
“妹妹!”
大志健步如飞走在最前面,后面跟着骆铁匠,王翠莲,乔,杨华忠,孙氏……
甚至连团团和圆圆都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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