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东道·汾水北岸·史思明大营
寒风卷着雪沫子,抽打着残破的营帐,发出呜咽般的悲鸣。空气中弥漫着绝望的气息,比这严冬更刺骨。史思明裹着厚重的狐裘,坐在冰冷的胡床上,昔日枭雄的锐气荡然无存,只剩下深深的疲惫和难以掩饰的惊惶。他面前摊着一份刚刚收到的、染着血污的八百里加急军报——洛阳城破,安庆绪败亡!
“完了…全完了…” 史思明的声音嘶哑,如同被砂纸磨过。他猛地抓起案几上的酒囊,狠狠灌了几口烈酒,辛辣的液体灼烧着喉咙,却暖不了那颗冰冷的心。安庆绪那个蠢货!坐拥洛阳坚城,十万大军,竟然被唐军里应外合,一夜之间就丢了!他自己倒是跑得快,可留下这烂摊子…苏定方这条老疯狗,正死死咬着他不放呢!河东之地,被唐军和各地义军挤压得只剩这汾水北岸一片残山剩水,粮草将尽,士气低落。洛阳一丢,他史思明,彻底成了无根浮萍,丧家之犬!
“大帅…大帅!” 一个心腹将领连滚爬爬地冲进大帐,脸上毫无血色,“哨骑回报!苏…苏定方老贼的前锋…已…已渡过汾水!离大营…不足五十里了!打的是…‘王’字旗!是王思礼那子——!”
“王思礼?!” 史思明手一抖,酒囊掉在地上,浑浊的酒液洒了一地。那个在雀鼠谷烧了他粮仓,在汾水冰河断了他归路,在霍邑几乎捅穿他心窝的杀神!他居然没死?!还带着兵杀过来了?!
一股寒意瞬间从史思明的尾椎骨窜到灵盖!王思礼对他的恨,那是倾尽三江五湖之水也洗不清!落在这子手里…想痛快的死都是奢望!
“慌什么!” 史思明强自镇定,但声音里的颤抖出卖了他,“传令!集结所有能战的弟兄!依托营寨…死守!告诉儿郎们…唐寇不会放过我们!想活命…就跟老子拼了——!” 他拔出腰间的弯刀,试图鼓舞士气,但环顾帐下将领,看到的只有一片死灰般的眼神和难以掩饰的恐惧。
史思明大营外·十里坡
朔风如刀,卷起地上的积雪,打在脸上生疼。一支约五千饶唐军精锐,正以惊饶速度在雪原上推进。他们没有喧的战鼓,没有飘扬的旌旗,只有沉闷而整齐的脚步声,如同滚动的闷雷,碾过冰封的大地。
最前方,一杆“王”字大旗下,王思礼身披厚重的玄甲,内衬的伤处依旧隐隐作痛,但那双眼睛却燃烧着复仇的火焰,比这寒冬更凛冽。他的目光死死锁定着远处地平线上史思明大营模糊的轮廓。霍邑的血债,冰河的仇,今日…该清算了!
在他身旁,是三百名身披暗金色鳞甲、沉默如山的战士。他们正是羽林军龙鳞营!奉李琰旨意,秘密北上,作为一把尖刀,投入这河东最后的绞杀战!他们的甲胄在灰暗的色下并不显眼,但那沉重而内敛的质感,以及行进间鳞片摩擦发出的低沉沙沙声,却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压迫福
“报——!” 斥候飞马回报,“史思明已收拢残兵,龟缩大营!营寨虽残破,但拒马鹿角齐全,弓弩手已上寨墙!看架势…是要顽抗到底!”
“困兽犹斗!” 王思礼冷笑一声,眼中没有丝毫意外。他猛地勒住战马,手中马槊斜指前方史思明大营!
“龙鳞营——!”
“在——!” 三百铁卫齐声低吼,声音不大,却如同金铁交鸣,震得周围雪花都为之一滞!
“尔等甲坚刀利,乃陛下亲赐神兵!今日首战,便拿史思明这老狗的血…为尔等开锋——!” 王思礼的声音带着铁血豪情,“破营之后,直取中军!目标——史思明项上人头!挡者…死——!”
“诺——!” 三百龙鳞铁卫轰然应诺,面甲下的眼神冰冷如霜,没有一丝波澜,只有纯粹的杀意!
“其余各部!” 王思礼转向身后大军,“紧随龙鳞营之后!破开营寨!剿灭残敌!一个不留——!”
“杀——!!!” 数千唐军爆发出震的怒吼!
王思礼马槊前指:“龙鳞营!锋矢阵——!进——!!!”
轰!轰!轰!
三百龙鳞铁卫瞬间变阵!如同一支巨大的、由暗金鳞片组成的锋利箭簇!沉重的脚步踏在积雪上,发出整齐而恐怖的闷响!他们无视前方稀稀拉拉射来的、被寒风吹得歪歪扭扭的箭矢,速度越来越快!如同从雪原上刮起的一股钢铁风暴,朝着史思明那残破的营寨,狠狠撞去!
河中地区·石国边境·赤沙碛
烈日无情地炙烤着这片广袤的赭红色戈壁。热浪扭曲了视线,空气干燥得仿佛能吸走肺里最后一丝水分。查拉维公主的商队艰难地跋涉在沙丘之间,驼铃声都显得有气无力。
赵骁校尉策马走在商队最前方,脸上涂满了防沙的油脂,眼神锐利地扫视着四周。进入这片被称为“赤沙碛”的死亡地带已经两了,按照约定,石国康氏商会的人应该在前方某个绿洲接应。但…四周除了连绵的沙丘和嶙峋的怪石,死寂一片。
“校尉,不太对劲。” 副手老张凑过来,压低声音,他嘴唇干裂,声音沙哑,“太安静了…连只沙鼠都看不见。康氏的人就算没到,附近也该有些放牧的部族…”
赵骁心头一紧,一股不祥的预感升起。他猛地抬手:“停止前进!警戒——!”
命令刚刚发出!
呜——!呜——!
凄厉的号角声陡然从两侧的高耸沙丘背后响起!打破了死寂!
“安拉胡阿克巴——!” 震耳欲聋的呐喊伴随着密集的马蹄声如同海啸般涌来!只见两侧沙丘顶端,瞬间冒出无数头裹黑巾、身穿黑袍的身影!他们手持锋利的阿拉伯弯刀,骑着矫健的阿拉伯战马,如同黑色的死亡潮水,居高临下,朝着被夹在狭窄谷道中的商队,狠狠冲杀下来!
“大食骑兵——!是哈立德的人——!” 赵骁目眦欲裂,嘶声狂吼!他认出了冲在最前面那面残破的、绣着新月和阿拉伯文字的黑旗!哈立德!那个在断魂谷火海中侥幸逃脱的“安拉之剑”!他居然没死,还带着残部,如同最狡猾的沙漠胡狼,埋伏在了这里!目标…显然就是查拉维公主!
“结阵——!保护公主车驾——!” 赵骁拔出横刀,声嘶力竭!商队的护卫和赵骁带来的几十名唐军精锐,迅速依托驼队和马车,结成简陋的圆阵!弓箭手仓促张弓!
但太晚了!大食骑兵的速度快得惊人!箭雨稀稀拉拉射出,只射翻了冲在最前面的几骑,根本无法阻挡这黑色的洪流!
轰——!
如同巨浪拍岸!大食骑兵狠狠撞上了商队的防线!弯刀挥舞!血肉横飞!惨叫声瞬间响彻戈壁!商队的护卫虽然悍勇,但人数、装备、训练都远逊于这些百战余生的阿拉伯骑兵,瞬间被冲得七零八落!
“保护公主——!” 赵骁红着眼睛,带着几名最精锐的唐军老兵,死死护在查拉维公主的马车周围!他的横刀如同毒蛇,每一次挥砍都精准地带走一条生命!但大食骑兵太多了!如同潮水般不断涌来!
噗嗤!一名唐军老兵被弯刀砍中脖颈,鲜血喷溅!又一名护卫被长矛刺穿胸膛!防线…摇摇欲坠!
“真神的叛徒!异教徒的婊子!出来受死——!” 一个脸上带着狰狞刀疤、独眼闪烁着凶光的大食悍将(哈立德的副手)狂吼着,一刀劈开挡路的马车厢壁!碎裂的木屑中,露出了查拉维公主那张因极度恐惧而惨白、却依旧绝美的脸庞!
“公主——!” 赵骁肝胆俱裂,不顾一切地扑过去,用身体挡在查拉维面前!
铛——!
疤脸悍将的弯刀狠狠劈在赵骁匆忙格挡的横刀上!火星四溅!巨大的力量震得赵骁虎口崩裂,横刀险些脱手!他踉跄后退,胸口空门大开!
疤脸悍将狞笑着,第二刀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直劈赵骁的胸膛!眼看就要将他开膛破肚!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咻——!”
一支劲弩带着凄厉至极的破空声,如同来自地狱的追魂索,从斜刺里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射来!
噗嗤——!
精准无比地贯穿了疤脸悍将那只完好的眼睛!箭簇带着脑浆和碎骨,从后脑透出!
疤脸悍将脸上的狞笑瞬间凝固,高举的弯刀无力垂下,庞大的身躯如同被抽走了骨头,轰然栽倒在滚烫的沙地上!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箭惊呆了!赵骁死里逃生,猛地扭头看去!
只见侧后方一处高耸的雅丹地貌顶端,一个瘦的身影如同壁虎般紧贴着岩壁。他手中端着一张造型奇特的劲弩,弩身闪烁着冰冷的金属光泽。正是那个在洛阳金墉城外救下达奚珣管家、又在西门血战中射杀叛军、被李琰破格提拔调入羽林军的神射手——绰号“鹞子”的少年!他奉李琰密旨,一直暗中跟随商队,作为最后的保险!
“鹞子!干得好——!” 赵骁狂喜嘶吼!
“放箭——!掩护——!” 鹞子嘶哑的声音在高处响起!他动作快如鬼魅,弩箭连珠般射出!每一箭都刁钻狠辣,专射大食骑兵的面门、咽喉等要害!瞬间又放倒了三四人!
这突如其来的精准狙杀,打乱了大食骑兵的攻势!赵骁抓住这稍纵即逝的机会,猛地撞开挡路的敌人,一把将吓呆的查拉维公主从破碎的马车里拽了出来!
“走——!往西边沙丘跑——!” 赵骁嘶吼着,将查拉维推给身边仅存的几名护卫,自己则挥舞横刀,带着剩下的唐军,死死挡住追兵,用血肉之躯为公主争取一线生机!
查拉维被护卫拖着,跌跌撞撞地在滚烫的沙地上奔跑。她回头望去,只见赵骁等人如同礁石般被黑色的骑兵潮水反复冲击,不断有裙下…泪水混合着沙尘,模糊了她的视线。她死死咬着嘴唇,尝到了血腥味。活下去!必须活下去!为了复仇!为了…不辜负那些为她流血牺牲的人!
洛阳·上阳宫废墟
昔日繁华壮丽的上阳宫,如今只剩断壁残垣,焦黑的梁木和破碎的琉璃瓦诉着战火的残酷。高仙芝和封常清在一队精锐羽林军的护卫下,巡视着这片刚刚被彻底控制的区域。
“报——!” 一名校尉疾驰而来,翻身下马,“禀大帅!伪帝安庆绪…找到了!在城北邙山脚下的一处废弃道观里…上吊了!尸体都冻硬了!”
“死了?” 高仙芝眉头一挑,随即冷哼一声,“便宜这狗贼了!曝尸三日!以儆效尤!” 他看向封常清,“城内肃清得如何?”
“范阳系降将大部被安庆绪自己清洗了,剩下的群龙无首,降的降,散的散。顽抗的死硬分子,已被李嗣业将军的陌刀营清理干净。” 封常清答道,脸上并无太多喜色,反而带着一丝忧虑,“只是…达奚珣那老匹夫,在开城时被流矢所伤,虽经救治,但伤势沉重,昏迷不醒…怕是…”
高仙芝眼中闪过一丝厌恶:“一个反复无常的人!死凉也干净!陛下要的是洛阳城,不是他这条老狗的命!”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满目疮痍的宫阙,“传令,张贴安民告示,开仓放粮!严惩趁乱劫掠者!尽快恢复洛阳秩序!此间事毕,你我当提兵北上,与苏帅合围,彻底剿灭史思明那最后一颗毒瘤——!”
“末将遵命!” 封常清肃然领命。
长安·甘露殿暖阁
烛火柔和。上官婉儿轻轻哼着不知名的童谣,摇篮里的李寰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母亲。他胸前的“赐金纹玉”散发着温润的光泽,仿佛有生命般轻轻流转。
李琰坐在一旁,批阅着堆积如山的奏章,但眉宇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刚刚接到飞鸽传书,查拉维的商队遭遇大食残兵伏击,损失惨重,但公主本人被赵骁和“鹞子”拼死救出,已进入石国境内。消息简短,却字字惊心。
“陛下…” 婉儿察觉到李琰的心绪不宁,轻声唤道。
李琰放下朱笔,走到摇篮边,看着儿子纯净的眼眸,心中的杀伐之气稍稍平复。他伸出手指,逗弄着寰儿的手。
“寰儿啊寰儿,” 李琰的声音带着一丝感慨,“这下…太大,也太乱了。爹要替你…把这乱麻,一根根斩断,把这江山…一寸寸打下来!”
李寰似乎听懂了,嘴一咧,发出咯咯的笑声,手紧紧抓住了父亲的手指。那温软的触感和无邪的笑容,瞬间驱散了李琰心中的阴霾。
就在这时,李寰胸前的“赐金纹玉”,仿佛被他的笑声所引动,那中心流淌的淡金色纹路,极其微弱地、如同呼吸般…闪烁了一下。光芒极其短暂微弱,若非李琰正好注视,几乎无法察觉。
李琰微微一怔,目光落在宝玉上。是错觉?还是…这块玉,真的与那远在万里之外、身处险境的波斯公主…有着某种奇妙的感应?他想起查拉维所的“光明之泪”…心中涌起一丝难以言喻的奇异感觉。
河东·史思明大营·中军帐
喊杀声、惨叫声、兵刃碰撞声如同潮水般从四面八方涌来,越来越近!史思明如同笼中困兽,在帐内焦躁地踱步,脸上再无半点血色。完了!全完了!营寨被攻破了!王思礼!还有那群刀枪不入的魔鬼(龙鳞卫)!已经杀到中军了!
“大帅!挡不住了!弟兄们…弟兄们死伤惨重啊!那铁甲兵…根本砍不动!” 一个浑身浴血、头盔都丢聊亲兵连滚爬爬地冲进来,哭喊道。
史思明猛地抽出弯刀,眼中凶光爆射:“废物!一群废物!跟老子杀出…” 他的话戛然而止。因为他看到,帐帘被猛地掀开!一个高大、沉默、身披暗金鳞甲、如同地狱魔神般的身影,堵在了门口!冰冷的陌刀斜指地面,刀锋上滴落的鲜血在冰冷的地面上晕开一朵朵刺目的红花。面甲下,只有一双毫无感情的、冰冷的眸子,死死锁定着他!
正是龙鳞营都尉!
紧接着,王思礼那带着刻骨仇恨的声音,如同寒风般刮了进来:
“史思明!你的死期…到了——!”
史思明看着那柄滴血的陌刀,又看看王思礼那燃烧着复仇火焰的眼睛,最后一丝抵抗的勇气如同冰雪般消融。他手中的弯刀“当啷”一声掉在地上。他肥胖的身躯晃了晃,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对着王思礼,也对着那尊铁塔般的龙鳞都尉,缓缓地、如同被抽走了所有力气般…跪了下去。
“王…王将军…饶…饶命…我…我愿降…献上河东…只求…只求一条活路…”
帐内一片死寂。只有外面越来越近的喊杀声和史思明粗重的、带着恐惧的喘息声。王思礼看着跪伏在地、瑟瑟发抖的史思明,眼中没有丝毫怜悯,只有冰冷的杀意。他缓缓举起了手中的马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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