轿外,那嬷嬷笑容凝固在唇边:“女君大人什么,老奴真是一句都听不懂……”
盛娇久久无言。
半晌后,她掀开盖头,挑起轿帘一角向外张望。
外头的街道热闹,不远处一个藏匿在昏暗的岔道里,隐隐约约又有一支婚嫁队伍,他们步伐稳健,不慌不忙,正悄无声息地与盛娇的嫁妆队伍混在了一起。
一样的大红盛装,一样的红漆抬嫁,街边看热闹的百姓又如何能分辨,只当是周江王府财大气粗,元贞女君颇得皇帝宠爱,是以这一场婚事越隆重越好。
也就一眼,盛娇心里明白了。
她的眸光看向更远处。
那里某一处微微翘起的檐角仿若勾住了最后的夕阳。
昏暗的亮与透彻的暗交叠在一起,衬得檐角下铜铃的剪影越发清晰。
嬷嬷刚要劝阻她,盛娇已经放下了帘子。
“既然嬷嬷坚持要走这条道——前头不远处就是曾经我盛府宅院,让喜轿在门口停一停,且让我拜别父母祖宗。”她柔声道。
那嬷嬷意外至极。
还以为她会闹起来,到时候当着大街上这么多饶面多难看,没想到她只是想去曾经的家门外拜别……
回想起自己主子交代的话,嬷嬷忙赔笑:“女君大人也不必伤怀,等过了门,一样的好日子,我家……必不会亏待了您的。”
盛娇无声冷笑。
最后一抹属于黄昏的光亮彻底沉了下去。
灯火照亮了沿街,延绵数里。
喜轿终于停在了盛府门外。
空荡的台阶上长出了杂草,墙内一簇伸展开来的枝丫郁郁葱葱,俨然已经许久未修剪,大门紧闭,上面那黄白相间的封条顽固,只是字迹褪色了不少。
盛娇走到阶下,端身跪下,深深拜倒。
此时,刑部、大理寺、都察院三司主审官匆忙入宫。
皇帝听完了他们三饶话,面上一片空白,随后震惊、暴怒、难以置信涌上眸色间。
“沈正业当真这样?!”
“回陛下,那沈正业为保命,要供述更大的案件以求一个宽恕,他盛家当年是被冤枉,全家枉死,那幕后之人就是冯宰辅。”刑部尚书汤仁青忙回,“且沈正业还供述了物证、人证,下官听着只觉得他所言脉络清晰,有理有据,实在是不像胡编乱造。”
“况且,这种大事,必定会上呈听,必定要交由陛下过目,他若是胡袄岂不是欺君之罪?到时候别保命,就连他妻儿老都逃不过。”
“沈正业乃两榜进士,也为官多年,这点道理他不会不明白。”
汤仁青也过了不惑之年,在刑部尚书这个位置上坐了有十余载。
皇帝对他很是信赖。
由他先开口,后头的大理寺、都察院主审也依次进言。
皇帝的脸色越听越沉。
突然他问身边的祝公公:“今日是盛文祥的闺女再嫁,如今礼成了么?”
祝公公忙道:“方才外头传来的消息,是……周江王世子并未前去迎亲,那元贞女君在盛府门外磕头拜别祖宗父母。”
皇帝阖目,揉了揉眉心:“景王人呢?”
“景王殿下五日前就离京了,他替太子殿下去视察元道口,陛下也知晓的,每年六月初,元道口就会泄洪,每年这个时候都是这样安排的。”
祝公公忙软言细语,“陛下不必担心。”
“呵……六月初,今儿才四月二十八,自京城到渡口再到元道口,顶多也就半个月的路程,他走得这样早。”
皇帝从鼻息中重重叹了一声,总算回过神来:“沈正业供述一事,你们三人务必细查到底,一应证据先保密,查清查实后即刻回禀,不得有误。”
“是。”
汤仁青又问,“陛下,那……沈正业供有另案一事,还能抵消他的罪过么?”
“沈正业在淮州闹得民愤滔滔,多少人命因此葬送,又有多少无辜百姓的家被毁了,还有那些个流离失所、无人问津的孤儿,朕若饶了他,这些人又该如何交代?难道他们的命就不是命了?”
“陛下的是,还有一事启禀陛下,沈正业之妻已与他和离,所生之子女也都改入刘氏族谱,是否还要进一步追究?”汤仁青拱手问。
“既然与沈正业无关了,那就让他们离京吧,这辈子都不要再来京城了,他所出子女,哪怕是入了刘氏族谱的,也一律不准入仕科考。”
皇帝的话一锤定音,轻描淡写间决定了沈正业一家的命运。
三人退下,皇帝才轻叹,对身边的祝公公道:“你这老九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当初没能护着盛家女,如今还要费这心力阻挠人家成婚……朕怎么就生出这般拎不清的儿子来?”
“陛下……”祝公公苦笑,“不准景王殿下真的只是去视察元道口了。”
“朕自己的儿子,心里有数。”皇帝冷笑,“也罢,瞧他能做成个什么样来,若真能水过无痕,还能得偿所愿,也是他的本事。朕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但要是他没本事露了破绽,还叫人抓住了,那就不要怪朕无情了……”
祝公公低头作揖,默不吭声。
此刻,距离京城二十里之外,沧江支流的岸边,正有两方在激烈交战!
色越来越沉,只能听见夜幕中传来刀剑碰撞的声响,其中一拨人将那二人团团围住。
交战已近胶着,却迟迟没能有个结果。
有人已经坐不住了。
包围圈内的江舟手持长剑,眸光在昏暗一片中泛着锐利的锋芒。
“我魏衍之,你为了阻挠我与娇娇大婚,竟然想出这样的昏招,用你身边的暗卫困住我,不让我入京,你堂堂皇子,竟然也会这般下作手段。”他笑了,抬起手背擦了擦脸上微热的血痕。
“闭嘴!”
不远处,魏衍之压低声线怒吼,“她的名字也是你叫的?!”
江舟一愣,随后又笑了:“娇娇,娇娇,娇娇!这么好听的名字就该我来唤才对,你不服气啊那你只能憋着。奉旨与她完婚的人是我,又不是你。”
“呵……你若迟迟不到,这个新婚夜让她独守空房,亦或是无人迎亲,她连观复学堂的大门都没脸出,你觉着她还会等你完婚?”魏衍之冷冷嘲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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