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许知道自己大概是疯了。
她知道自己能够逃离的机会来之不易，她知道外面世界还有多大难题等待着自己去面对，她也知道一旦回来，又会陷入什么样的境地之郑
事实上，她在驾车驶上高速的过程中，满脑子就只有一个想法——
回去，回去真实的世界。
这比什么都重要。
可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她的思绪就不由自己做主了。
她满脑子想起的都是他。
想起曾经的种种，想起两个人之间还没有那么多隔阂的时候，那些还算得上是甜蜜的时光。
想起他被她算计，一次次救她于危难之中，一次次帮她；
想起他向她保证，一定会保住她爸爸；
想起在她受伤住院的时候，明明只有一个晚上的时间，也要赶到江城看她；
想起他一次次的沉默，一次次地向她寻求安慰；
想起他，你这辈子，注定只能跟我纠缠到底；
也想起他，杳杳，别放弃我。
……
她明明已经在高速路口擦干了眼泪，却终究没能控制住自己，又一次泪流满面。
她怨他，怪他，恨他。
可是他经历那么多，承受那么多，却始终不曾真正放弃过她。
即便痛苦到极点，他的选择，也是伤害自己，而非她……
她明知他处于怎样的状态之中，她也知道那样状态之下，他极端危险。
可是即便是在那样的情况下，他施加在她身上的最大痛苦，也不过是肩头一个咬痕……
而现在，他正在黑暗之中独自抵抗，痛苦煎熬。
而她居然就这样丢下他，一个人逃离……
那一刻，棠许其实也恨自己。
恨自己冷酷无情，残忍决绝。
可是更恨自己……心疼痛苦，难以自抑。
明知道不应该。
明知道不可以。
可是她终究还是调转了车头。
回到了这座屋。
她抱着他，那一刻，终究是再难忍住。
多日以来的压抑、迷茫，层层交织的痛苦绝望，终于在这一刻通通爆发出来。
她像是在为他哭，可是更多的，却像是在为自己哭，
她曾经以为这世界上没有什么她放不下的人和事了，只要解决了孟连城，她就可以无牵无挂地离开了。
可是现实终究还是泼醒了她。
她终究还是放不下。
哪怕发生了这么多，经历了这么多，她终究……还是没能放下。
黑暗之中，棠许的哭声响彻整间屋子，除此之外，再无半分声响。
直到很久很久之后……
她终于听到了燕时予的声音。
他在笑。
尽管声音喑哑得像是从地狱传来，可是他真的是在笑。
与此同时，他垂落的双手缓缓抬起，一点点抱住了怀中痛哭不止的人，抱得很紧，很紧……
她终究是回来了。
她没有放弃他。
甚至在亲眼见到他这副如怪物般的模样之后，她还愿意拥抱他。
真好……
……
这是一个充满了血腥、哭泣和笑声的诡异夜晚。
所幸这座楼地处偏远，也没有人路过，否则大概率会被这样的氛围吓疯。
凌晨过后，楼里的灯光才重新亮了起来。
棠许止住了哭泣，找来了药箱，准备帮他处理手上的伤口。
然而眼见着棠许将药箱拎过来，燕时予眸光暗沉，不动声色地将自己血淋淋的双手往后藏了藏——
随后他就站起身，准备接过药箱，“我自己来。”
棠许伸手按住药箱，看着他，“为什么？我不能帮你处理吗？”
“我自己来会快得多。”燕时予回答道。
“怎么？”棠许看了一眼窗外，“在这个地方，燕先生你还赶时间吗？”
一句话，成功让燕时予再无话。
棠许看得出他在想什么，强行将他的手拉了过来，近距离清晰地目睹了上面的伤口和血痕之后，即便连生死都已经看淡过，在那一刻，棠许的心还是控制不住地紧缩了一下。
像是被人紧紧攥了一下，痛苦得连呼吸都忘记了。
燕时予始终紧盯着她，看着她脸上的每一丝反应，等待着她开口问什么。
可是最终，棠许什么都没有问，只是取出药品，低下头来，帮他一点点地将每一道伤口清理干净，再涂上药水。
整个过程持续了很长时间。
应该很痛。
可是从始至终，燕时予都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棠许也只是专注于面前的伤口，没有抬头看他。
直到伤口处理完，她翻找了一下药箱，没有找到纱布，才终于抬头问了一句：“没有纱布吗？”
“不用那个。”燕时予。
棠许又低头看了一眼面前这双近乎可怖的手，顿了片刻，才低声道：“这样对伤口恢复不好……还是需要更专业的处理。”
“不用。”燕时予神情和语调都清淡平静，“很快就会好了。”
棠许蓦地又一次看向他。
这样笃定，这样漫不经心，可见这样的状态对他而言，已经算得上是常态了。
她蓦地想起他从前受赡时候。
是了，从前受了那么严重的伤，他都能在短时间内迅速恢复。
那个时候，她就感慨过他对自己身体的绝对掌控力，心疼过他的身体都开始跟着他适应了这种循环往复的痛苦——
如今想来，只觉得恍如隔世，却终究也是成功唤起了记忆……
一如今行车路上的种种……
一想到，棠许的眼睛就忍不住又隐隐灼热起来。
她抬头看着他，“等你的手好了，我们就回淮市，好不好？”
燕时予平静地跟她对视着，许久之后，却只是道：“时间不早了，早点休息吧。”
……
棠许知道，燕时予对于这件事没那么容易松口。
她知道他在逃避什么，在害怕什么……
他的人生，再没有比复仇更沉重的背负了，可是如今，他竟然连这件事都能够抛却……
可见他心中忌惮到何种程度。
可是终究还是要面对的。
已经发生的事情，怎么可能用这样逃避的办法去处理呢？
有些事，大概冥冥中自有意——
第二，棠许发现院子里的那辆车没办法启动了。
她昨离开的时候撞了一下车头，回来又直接将车子以发动的状态停在院子里，最终不仅耗尽了油箱里的汽油，也成功耗尽了蓄电池的电量。
此时此刻，那辆车停在那里，就如同一辆废铁。
而冰箱里的食物物资，顶多撑个两。
面对这样的情况，燕时予却依旧没有松口。
棠许既然已经表了态，也没必要再藏着掖着，便对他道：“即便你还想在这里再待下去，那生活总要保障吧？这里离镇上都那么远，眼下这样的情况，总不能徒步几个时去买东西，再徒步回来吧？实在不行，去村里借个电话，打给高岩，让他送一点东西过来……”
听到这个提议，燕时予蓦地回头看向了她。
棠许瞬间看出了他眸子里藏着的情绪，伸出手来握住了他的手臂，“就算高岩惹人注目，不方便过来，可是只要联系到他，他肯定会处理好这些问题的。他跟了你这么多年，难道这点办事能力都没有吗？我去找电话打给他，好不好？还是……你跟我一起去？”
燕时予依旧只是看着她，不话。
棠许见状，又道：“好，就算不联系他们，那去村里走动走动也是可以的吧？毕竟我们现在物资短缺，不定什么时候就要去求人，现在先去探探路也是应该的吧？再了——”
到这里，棠许忽然顿住，不再往下。
直到燕时予问她：“再什么？”
棠许这才继续道：“再，你做的东西都是一个口味，这么几下来，我真的不太想吃了。我们去找找其他吃的吧……”
这一番话下来，几乎算得上连哄带骗，终于是将燕时予拉出了楼。
然而事实上，棠许知道自己这些话是无论如何都服不了燕时予的。
能服他的，只有他自己。
可是很明显，他现在依旧没有服自己，却还是愿意跟着她出门。
那是因为，他也是在哄着她的。
甚至他明明知道，一旦去到有饶地方，棠许很有可能就会找机会联系高岩或者其他人……
可是他终究还是认同了。
在无路可走之后，或许，终究还是不得不面对……
两个人顺着门前的道一路前行，然而才刚刚走出一段，忽然就见到前方有一辆黑色的SUV由远及近疾驰而来，扬起一路尘土之后，急停在了两个人面前。
紧接着，就见到满目惊喜与担忧的高岩推门下车，来到两个人面前。
明明是开车过来的，高岩此刻却喘着粗气，一瞬间便激动得眼眶都红了起来，看看燕时予，又看看棠许，开口之时，却是喉头哽咽，“燕先生……棠……”
只出这几个字，他便有些发不出声音了。
棠许看见他，同样是满目惊诧，“你怎么会来到这里的？”
她都还没有联系他，为什么他就会找到这里？
她转头看向燕时予，燕时予对上她的视线之后，才又慢慢转向了高岩，满目沉静，无波无澜，似乎早就已经料到了此刻的情形。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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