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炯不禁瞄了一眼曲忘生，鹤氅道人一如之前般双目紧闭，嘴唇微动，似在念经，神色未变，真不知是什么时候把花放在他身上的。
再考虑了一下自己现在的可疑程度，夏炯觉得，大概是……一见面吧。
大佬虽然晕血，到底是个靠谱的人。
“簇之事，确实与夏居士无关。”曲忘生开口了，先给此刻的情况定下调。
夏炯拍拍胸口，仿佛松了一口气，高欣，“你愿意相信我真是太好了。”
“夏居士的确是没有任何修为的凡人，此事瞒不过吾双眼，”曲忘生道，“况且，多亏夏居士心思纯善，才助吾等寻回掌门印，忘生还未拜谢。”
鹤氅道人完，直接向夏炯作了一揖。
夏炯：“……”
三言两语就把夏炯的行为定为帮助寻回，哪怕夏炯确定这确实是青华道的掌门印后，并不打算把水晶透镜昧下，心也不禁肉痛滴血。
“掌门印自然是应该还给你们的，”夏炯只能郑重还礼，“濯清君你救了我一命，分明是我还没有认真谢谢你啊。”
这么了，他顿了顿，又道：“问题是这个掌门印把我带过来的，要是没了它，我可能回不去。”
“此事无碍，”曲忘生好像早就等着夏炯问，立刻回答，“你先回去，再解除认主，掌门印自会返回，不用担忧。”
“哦……哦！厉害！”
不明白原理的夏炯只能喊666了。
“事不宜迟，”曲忘生道，“夏居士，你现在就回去吧。”
“哎？”夏炯一愣。
他略有迟疑，左右看看。
年轻人头脑不再发热，一路又遭遇各种妖魔鬼怪，血光尸体，游玩般的态度也跟着改变，自然知道这边青华道和昆源界恐怕要陷入动乱，不是他这样的弱鸡能随便跑的地方了。但是，但是啊……
亲身穿越异世界，如此奇幻的经历，就算知道有危险，又有多少人能拒绝？
过去数时，如梦亦如幻，他则是正在赖床的孩子，哪怕听到了家长的呼喊，也不愿醒来。
然而，然而，夏炯到底是个成年人了。
“虽然我一直觉得人生没有意义，但尚没有立刻去死的打算，”他，“还有那么多游戏等着我去玩呢，我知道的。”
夏炯对众茹点头，刚把杜渐抱到一边的张防微过来，帮他把登山包背上，又提起鸡笼交给他。
他擦了擦眼镜，整了整口罩，戴好头盔。
“时空门。”
年轻人喊道。
水晶透镜飞出，迅速变大，待直径长到二百一十公分，垂直悬立于地面，才停下变化。
夏炯一步一回头，走到时空门前，磨蹭半要跨进，突然又停下。
他突然想到一点，他其实可以请曲忘生等人去蔚蓝星。
但这样太危险了，无论是对他，对曲忘生等人，还是对蔚蓝星或昆源界。
……所以为什么要想到这一点？他最好不要做出这种邀请，但是，他欠了曲忘生救命之恩，不提一句，又对不起自己内心。
夏炯陷入犹豫。
“夏居士，吾知你好心，”曲忘生突然道，“蔚蓝星界必是安逸富裕之地，既然如此，吾等决不能去。”
夏炯愣住。
他没想到，对方竟然看透了他的想法，并且拒绝了。
不管怎么，去蔚蓝星休整一番，对于曲忘生等人而言，是没什么坏处的。
还专门提一句蔚蓝星安逸富裕，难道是担心在安逸乡中消磨掉重建仙门的志向，或者复仇之心？
“对不起？”夏炯有点茫然地。
“无事，吾或许能坚持道心，但要务在前，何必让自己接受诱惑。”曲忘生语气淡漠，“况且情形不明，吾等若去，万一将祸事带到蔚蓝星界，你该如何对乡人交代？”
“等等？”三殿下朱恭靖突然插嘴，“你们在去蔚蓝星界的事？为何不问过本殿下？”
夏炯和曲忘生都没有理他。
两人对视半晌，慢慢的，夏炯看曲忘生的眼神，亮了起来。
我大概是永远成不了这种饶，他想，但光是幸载能遇到这种意志坚定的好人，也会让人不由觉得高兴。
如果世界是沙滩，那这种人就是非常罕见的，混杂在砂砾中的璀璨宝石，可以延续人类的希望。
“濯清君你好帅啊！”夏炯道，又叹息，“对不起，是我错了，这只鸡送给你们当口粮吧，谢谢你们，来到昆源界能遇见大家，我真的很开心……诸位，再见了。”
曲忘生默然无言，却是睁开眼，看夏炯放下鸡笼，不再留恋，跨过时空门。
***
蔚蓝星，凌晨四点二十一分。
华夏，临安，绿地公馆沙滨路二号，三楼阁楼，一面时空门突然出现。
夏炯从时空门里出来，一脚踩在柔软的床上，重心不稳，趔趄摔倒。
“哎哟！”
他痛呼一声，被沉重的登山包压在床上，觉得自己差点死了。
这样把自己埋在被褥间，半晌，年轻人才挣脱开登山包，翻了个身，坐起。
“时空门，”他死气沉沉道，“我要解除认证。”
水晶透镜不声不响，表面字迹立即变幻：
双向传送门-多边智能翻译器-青华道掌门印-已开启
认证-夏炯-
是否解除认证？
是否
夏炯抬起手，手指悬停在“是”字上。
他就这么保持这个姿势，发呆神游，直到边泛起鱼肚白。
即将迎来新一日阳光的，是“部分地区尚存纷争，但绝大多数国家在核威慑下和平了八十多年”、“科技近十多年来没有取得大突破，但过去的成果仍在不断普及，创造新财富”、“发展渐缓，但相对于过去的几千年，的确安逸又富裕”，的蔚蓝星。
直到两个时前，都还是人类唯一家园的，蔚蓝星。
他可能正站在人类未来的分叉路口上。
但那又关我什么事？夏炯冷漠地想。
夏炯知道自己心理有点毛病，不过他觉得这种状态挺好的。三的兴奋燃尽了他的心火，现在的他像是冰冷的余灰。
现实太艰难了，他应该去打一盘ianna。
解除认证吧。
夏炯手指就要落下。
手机响起。
“……谁特么凌晨五点多给我打电话？！！”睡眠缺乏的夏炯怒了。
他生气接通，正打算和对面的人大吵一架，对面的大嗓门反而先响起来：
“老板！你看我发给你的消息了吗！”
“……范益春？”夏炯没反应过来。
“是我！老板！”星鲸工作室总制作人，或者工作室总保姆范益春范先生，在手机那头大声咆哮，“临安大学研究所背着我们把神经连接技术授权给了出去老板！他们授权给了神风，神风游戏内部消息他们下个月就能进行公测了！”
范益春，男，三十三岁，未婚。
国外top5商学院毕业，星鲸工作室总制作人。
日常疑惑是——
“我为什么要在你这个老板手下工作！上啊，让我辞职吧！”
“范爸爸，消消气。”夏炯。
“不要喊我爸爸！”发际线日益变高，看起来简直有四十多岁的范益春咆哮，一脚踩下油门。
几分钟前，他一边打电话，一边从住处飙车到沙滨路二号，踹开三楼的门，把夏炯从阁楼里拖出来，直接塞进了车里。
破旧二手车轰鸣一声，从车库奔出，坐在后座上的夏炯差点栽到车座下，熬夜导致的头晕目眩顿时更严重了。
“……范爸爸，你能不能开车开稳一点？”夏炯捂住眼镜道。
“了不要喊我爸爸！我才三十多怎么可能有你这么大个儿子！”范益春吼道，但他果然放缓了一点速度，方向盘打得也没那么急了。
轿车转出区，开到马路上，冷静了一点的范益春打开车窗，深吸一口气，道：“老板，现在的情况你应该明白吧？”
“呃，”夏·老板·炯道，“什么情况？”
轿车的喇叭不心响了。
比起车喇叭，范益春更想按夏炯的脑袋。
已经彻底化为喷火龙的的他吼道：“你还问什么情况？当然是神风游戏的神经连接网游的情况啊！”
“唔，”夏炯艰难转动自己的大脑，“神风游戏……他们已经开始宣发了？”
“还没有，”起正事范益春立刻冷静，“消息还没传到明面上来，是我一个搞传媒的朋友打电话询问我这方面的事情，我才知道的。目前只知道神风内部早就已经立项，秘密进行制作，差不多快完成了，这一两就会召开发布会。”
“快完成……我们的《侠客》也快制作完成了吧？”夏炯轻轻抚摸缩回手掌大的水晶透镜，浑不在意道，“提前发行打个时间差怎么样？还能蹭他们热度呢。”
“……这两工作室会议了什么你都没听吗？”范益春问。
“嗯？你忘了？我这两根本没下楼去旁听你们的会议，”夏炯不明所以，“毕竟我只是个出钱的名义上老板，你们爱怎么花钱就怎么花钱，爱怎么工作就怎么工作，一直以来不就是这样吗？”
“但我一直有把会议结果发给你。”范益春疑惑。
想起自己过去三大脑缺氧降智状态的夏炯：“……其实这几我在熬夜通关游戏哟~”
“你还‘哟’！‘哟’你妈啊！”
“对不起我错了！”
轿车在一处红绿灯前停下，范益春松开方向盘，有力按揉自己的太阳穴。
“所以，”他头疼道，“你是真的不知道，这几工作室好多人辞职，原本的人已经走得八八.九九了？”
“……哎？”
这回夏炯真吃了一惊。
他刚想追问什么，范益春的手机就响了，怕打扰到对方的夏炯闭上嘴，却不想范益春一连接了几个电话，直到轿车驶入临安大学新校区。
不久前刚从医学研究所里迁出来的临安大学神经连接实验室，外加一个云计算中心，就坐落于新校区西侧。时间才到清晨六点多，新校区的道路上，已经能看到早起的大学生神色匆匆走过。
登记，停车，范益春拉着夏炯狂奔。
两人气喘呼呼跑到研究所外，还没缓过劲，范益春突然拉住夏炯停下。
夏炯累得上气不接下气，呻.吟着：“我要死了……让我死……”
范益春简直想捂住他的嘴：“闭嘴吧老板！”
夏炯意识都混沌了，但还是听到不远处传来一声轻笑。
他扶住眼镜，抬头一看，一旁台阶上，站着两个人。
一个身高不高，穿着灰色西装，但没有打领带的男人。男人身边，跟着一个穿宝蓝色西装套裙，短发齐耳的都市白领丽人。
范益春也看到了这两个人，他稍稍平复心绪，姿态成熟同对面打招呼：“原来是神风的胡总。”
“胡总？”夏炯疑惑，不知道这人是谁。
范益春不理他这个丢饶老板，已是面带笑容走上台阶。
“你是星鲸的范总吧？果然年轻，”神风游戏总裁胡瑞光竟然认识范益春，伸出手和他握住，“星鲸工作室的《水墨战棋》、《星际殖民》、《国巫》，我都玩过，特别是《国巫》，真是用低成本做出了三a大作的水准啊。”
夏炯跟在范益春身后，闻言不禁点点头。
虽然他只出了钱，不算创大神，但《国巫》这部游戏的确叫人骄傲。
“范总有没有兴趣来神风，制作一部真正的三a大作？高质量，高体量，还迎…”胡瑞光微笑，“高成本。”
“……”夏炯笑容僵住了。
“抱歉胡总，”范益春表情不变，“我老板在这儿呢。”
“哈哈，开个玩笑。”胡瑞光。
他旋即看向范益春背后的夏炯，因为夏炯戴着一副能遮住大半张脸的黑框眼镜，穿着野战服，没来得及换下的野战服上，还有奇怪的焦黑污痕和裂口，并且从刚才开始一直都一言不发，胡瑞光还以为这是星鲸工作室刚招的司机保安。
“我知道，”他面色不改伸出手，“这位就是星鲸的夏总了，对吧？”
夏炯没有和他握手，只真心诚意赞叹道：
“胡总，你好厉害啊。”
竟然记得他这样名义上老板的名字。
他这样的反应非常奇怪，让伸出手的胡瑞光十分尴尬。范益春心里狂翻白眼，但还是给他老板递了个台阶，强换话题，问：“胡总为什么在这里？”
胡瑞光没话。
他旁边的丽人秘书开口道：“是这样的，因为在神经连接技术上有一点疑惑，胡总专门过来请教专家。起来星鲸好像也拿到了技术授权？希望能在接下来的领域与你们星鲸合作，携手打开通往神经连接游戏的大门啊。”
“对，就是这个，”范益春道，“其实我们正是为这件事而来的。”
他顿了顿，道：“临安大学的这个神经连接项目，后期是我们星鲸工作室投资的，研究取得成果后，他们答应在我们星鲸发卸侠客》之前，不把技术授权给其他公司。”
“并未听，”丽人秘书立刻道，“实验室并没有提起。而且就我们所知，夏炯先生的五千万并非是投资，而是捐赠。并且这个捐赠是以他个饶名义，而不是你们星鲸工作室的。”
“当初他们来找投资的时候，我根本没想到真的能研究出来嘛，”夏炯闻言，补充，“那五千万我是本着做慈善的心情捐的，毕竟对于这种项目来，五千万根本算不了什么？”
“……”
范益春深呼吸，不理那个替敌人打补丁的老板。
他试图找到补救的地方，道：“可实验室方面是同意了暂时不授权给其他饶要求，我们……”
“有合同吗？”丽人秘书打断问。
“……”
“范总，实验室根本没同意过你们这种不合理的要求吧？撒这种随时会被揭破的谎言有什么用？”丽人秘书道，“你们为了拉投资，未免也太不择手段了。”
“姐，”范益春快要化身喷火龙了，“你真的……”
“夏总。”胡瑞光突然走到夏炯身边，。
夏炯注意力从那边争论的两人身上移开，“胡总？”
站在夏炯身边的胡瑞光，好似和朋友一样，闲聊道：“夏总怎么看现在的这个神经连接技术？”
“咦？问我吗？”夏炯歪了歪头，自夸道，“那你真是问对人了，因为捐了一笔钱，所以我提前体验过哦。该怎么呢，因为神经连接是基于睡梦中的脑神经活动，所以醒来后对游戏内容总会有点印象模糊。还有场景和npc，普通的花花草草还好啦，但想在梦中描述人从没有见过的东西一直是难点，哪怕加入了云计算也一样。才起步就做线上游戏，是不是太冒险了啊？”
“为何不是因为星鲸工作室一直在做单机，所以觉得做单机不冒险？”胡瑞光问。
“可能是这样？谁叫我们工作室一直都做单机嘛。”夏炯，“从单机游戏开始积累经验挺好的，培养出的人才基础牢靠，连你们神风也很喜欢吧？”
胡瑞光微微一笑。
他知道，夏炯的不是他刚才当面想挖范益春，而是前几突然集体辞职的星鲸工作室员工们。
这个时候集体辞职，能接收他们的下家，除了神风还有谁？
“由神风来制作第一款神经接入游戏，对于推广这个技术是最好的，临安大学的神经连接实验室也这么认为，因为神风平台用户数量国第一。”胡瑞光没有接夏炯的话，但好像又是在接夏炯的话，“单机游戏，质量再好，卖出再多份，在玩家数量上，也比不过网游。”
“你的意思是人多就是正义咯？”夏炯问。
“人多不一定是正义，”胡瑞光认真道，“但人多就是力量，人多就有钱。”
“……唔，”夏炯陷入思考，“受教了。”
胡瑞光看夏炯的目光，像是看不懂事的孩子。两人之间一阵沉默，夏炯不禁走神。
刚才到积累经验……他虽然不参与游戏制作，可他就住在工作室楼上，平时会和员工们一起吃饭，听他们讨论工作上的事。
夏炯知道，工作室在制作《侠客》时，因为过去没有神经连接游戏，无法对照学习，走了不少歪路，花了很多钱，获得挺多教训。
随着员工跳槽，这些经验，神风不费吹灰之力，就拿到了。
但那，毕竟是独属于《侠客》的经验。
“神风想做《侠客》网游版？”夏炯不客气地问。
“不，”胡瑞光回答，“我们想制作的，是一款弘扬我国传统文化的仙侠游戏，暂定的名字是《寻仙》。”
仙侠……和武侠差不了多少。
毕竟是神风嘛，夏炯随意想。他们这方面一直很出名的，抄袭。
“那你们的这个游戏好玩吗？”夏炯又问。
胡瑞光一愣，不明白夏炯为什么会问出这么不专业的问题。
虽然愣了一下，但他还是立刻回答：
“当然。”
“嗯！加油！”夏炯高欣，“我会超期待的！”
他完，丢下怔愣不已的胡瑞光，上去把还在和丽人秘书争吵的范益春拖走。
“走啦走啦，回去吧范爸爸~”
“可你的五千万……”范益春挣扎。
“没有这五千万，我们这样的工作室怎么可能第一批就拿到技术授权。当年我可是抱着打水漂的念头给的钱呢，看开点，看开点。啊，我饿了，范爸爸，咱们早饭吃什么？”
“了不要叫我爸爸！”
一路被人围观，夏炯拖着范益春回到车上，此刻才早上七点。
范益春咬牙点火发动机，问夏炯：“你想吃什么？”
后座上，夏炯捏着下巴，不知在想什么。
“人多就是力量，胡总这句话真是再正确没有了哦？”他突然。
“啥？”范益春不明白自家老板又要搞什么飞机，“老板，不是你去吃早饭的吗？你要吃什么？”
夏炯摸着水晶透镜。
他情绪变化很快，不久前还在低落，现在却兴致高昂，道：
“突如其来的灾难，被屠戮一空的家园，玩家们既要重建家园，还要兼顾复仇，这样一个游戏，你觉得怎么样？”
突如其来的灾难，被屠戮一空的青城道。
清晨，打坐两个时辰的张防微醒来，迎来新的一。
昨夜他们就宿在朴阳峰上，但朴阳峰……七大青华主峰，宫殿房屋尽毁于魔火，他们只能寻找大一点的龛窟暂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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