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究只有归顺这一条路了吗?”
“依附与被吞并的性质完全不一样。选择大陈,至少,我们多吉还有未来。”
“若是大陈太子不守信用怎么办?”
“他没必要骗我们。他如果想,将我们多吉彻底从地图上抹去也不是难事。”
各人陷入各自的情绪之中,有的悲伤,有的欣慰,有的愤概,有的遗憾。
首领长长地叹出一口气,包含万千感情。
多吉已经失去太多了,首领现在唯一希望的事,就是多吉能够重新回到往日的安定幸福,不再有战乱。孩子们能够自由自在地奔跑在草原上,姑娘们能够在地间唱起开心的歌谣,不会担心会不会突然被北羌的战士掳走。
有时候,和平需要通过战争的手段来获得。如今有人站出来替他们做这件事,为什么不顺应意呢?
开完会,多吉首领给李叡回了一封信,表示愿意接受他的提议。
大陈的中军大帐郑
李叡身披一褂玄色大氅,墨色深深。
他看完多吉的信,脸上波澜不惊,带着一切尽在掌握的从容,似乎是早已经预料到了。
他回头,看着帐中以简行俭为首等候的众将军们,沉稳道:“三个时辰后准时出发,让将士们好好吃一顿。”
“是。”
与将军们交待完,李叡出账,走去了一顶被严加看护的行军帐。
他身后是荒原砾石,如刀般的冷风潇潇,苍茫大地与苍穹间一片沉寂,偶尔有一只苍鹰翱翔划破际。
轻轻拉开帐子进入其中,李叡急忙让他们放下帘子,生怕外面的寒气侵入里面。
帐子里没有生暖炉,这是白瑟特意嘱咐过的,须得严格控制温度,不可过热也不可受冻。
李叡走向床边,瞧见了似乎熟睡在其上的简安月。
侍女刚刚替她擦拭完身子,正在给她重新穿衣。李叡接过最后一件绒衣,亲手给她盖上。
他望着她,脉脉凝语。
卯时一刻到。
太子披挂穿甲。
墨将军也戴上护具,载着李叡从众军其间穿过,来到了队伍最前端。
镇西侯父子站在他的身边,旁边还有一个雪熊营的副将和杨高波。
雪熊银甲,云鹰金甲,在点点火光照映下,双色错落有致,规整无比气势恢弘。
“将士们!”
李叡的声音传遍四方。
他道:“今日,我们在大陈军旗的带领下,在日月山河的照耀下,在兽祖神明的庇佑下,将与北羌大营决一死战!我们脚下的这片土地,浸润着百年前一代将士的鲜血,此刻,他们就在上看着我们!对面的敌军握着弯刀,他们在做梦,想将我们的土地划为他们的领地,用我们的血肉,和先代将士的尸骨肥沃他们的牧场。”
“一百年前他们就曾经试图这样做过,现在他们又来了!我不管你们怕不怕,我们不能选择。一旦退缩,我们的老祖宗,会在地底下抱头痛哭,因为他们的不肖孙儿,由于胆怯,沦丧了他们用鲜血换来的土地!一旦后退,北羌将会死灰复燃,他们的爪牙便会继续南下,冲破边境,伸向大陈!你们的父母妻儿,将会沦为奴隶,饱尝欺凌之苦!待到魂归黄土,我们的祖宗会指着我们的脊梁骨,问我们为什么没有守好他们拿热血给我们换回来的土地!”
众将情绪高昂,握住兵戈的手微微颤抖。
“明日日升之前,会有流血,会有牺牲,我也是一样。如若你们看到我也落下马来,我要你们继续前进,不要哀悼,不要停止冲锋,紧紧跟随军旗,握紧刀锋,飞舞长戈,誓死方休!”
李叡抽出佩剑,高举于顶:“兽祖神明永在,大陈山河永在!”
“兽祖神明永在,大陈山河永在!”众将振臂高呼。
鹰啸熊吼此起彼伏。
简行俭上前来,化形振翅高飞,带着云鹰冲入云霄。
雪熊跟随统领也化形而出,向北羌大营进发。
李叡与骑兵排行于玄武位。
夜色中,他的剪影印在圆月之中,背景里还有一座高耸入云的山峰。
那座最高的山峰顶端有一点白,山巅就是传中雪姑神婆居住的地方。
李叡极目眺望它一眼,眼里充满坚定……
三日之后。
大陈五兽营以摧枯拉朽之势碾压北羌大营的捷报,最先传到了多吉的营地。
多吉首领听着传信将的话,面色凝重地坐了下来。
底下一众幕僚开始后怕起来。
“辛亏当时没有留下来啊,不然今日被歼灭的就是多吉了。”
“亏你还得出口,上回商量的时候,你不是唱反调唱得最响吗?还什么宁死不愿归顺,要跟大陈硬碰硬的。”
“我这是识时务者为俊杰。”
“真解气,就该让北羌那群鞑子看看,掂量不清自己的分量的下场会怎么样。”
上次的老者默默地喝了一口酒,询问首领:“接下来怎么办?”
首领:“北羌兵败之势已成定局,后续大陈要如何处置他们,是乘胜追击一举剿灭,还是鸣金收兵据守神山,就看大陈太子的意思,我们能做的就是等他的消息。”
他深深纳入口气,心里思量多吉的未来。
另一边。
从主战场通往大陈后方驻点的路上。
一支分队急速反营。
墨将军的马蹄都要与碎石打出火花来了,风驰电掣驰骋荒野。
李叡骑在上面,眉宇间怒火与担忧交杂,神色可怖。
与他眼里的震慑相比,他脸庞与身上战袍的脏污和血迹根本算不得什么。
不久前,他正在与众将清点北羌大营里抓到的俘虏,忽然急报传到前线,是有一队潜逃的敌军偷偷袭击大陈后方。
李叡急忙赶回。
终于赶到了。
从远处看营地里风平浪静。
待到近时,李叡才看清楚让他怒火中烧的场景。
只见营地里一颗大树旁,架着一个少女的身影。
北羌的勇士阿毛躲在少女身后,拿着一柄匕首抵在她喉间。
少女像是睡着了,双眼紧闭,手脚无力,半倚半瘫在树旁。是简安月。
周围围满了蓄势待发的五兽将,可敌方借着然屏障的掩护,大陈的人无法靠近救下简安月。
见到李叡,阿毛开口:“你终于回来了,太子殿下,你可知道我等你多久了?”
李叡捏紧佩剑,眼眶瞪出一圈红:“放开她!”
阿毛冷笑一声:“我都知道了,你来神山的一个目的就是为了这个女的吧?”
“她若是少了一根毫毛,我定要你北羌全族陪葬!”
“我好怕啊,太子殿下。”阿毛语气满是挑衅。
李叡控制不住,正欲往前,被身边的将士拦下。
阿毛把匕首往简安月的喉间抵上一点,划出一线红。
“你有什么要求?”李叡尽力压制住自己,稳声问道。
“我没有要求,我只有一个愿望。”
阿毛死命盯着李叡:“我有一个儿子,他跟着我一起来了神山。我们好一起占下神山,为北羌带来荣耀,可是他却先去极乐享福去了。”
“你想干什么?”李叡问他。
阿毛的眼里有泪在打转:“我的儿子才十七岁!他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可是现在他与我人永隔,都拜你所赐啊!”
李叡一凛。
他想起来了。
首战对垒时,他拒绝了躲在安全的保护圈里等候,而是选择与将士们一起冲锋。
李叡丝毫不慌乱是假的。
他从接受的武道训练都是最好的,可是由于之前只有理论,今日是第一回实际上战场,见到血腥,没有经验的他失误被打下马来。
一片兵荒马乱之中,他在人群里看见了一个与他年纪相仿的敌方少年。
少年朝他冲过来,李叡与他缠斗。最终以李叡将少年压在身下,费力地将剑刃插入他的心脏处为结束。
随后李叡被人重新拉上马,离开时他看见一个战士悲痛欲绝地扑去了被他杀死的少年身上。
那个战士正是阿毛。原来他是少年的父亲。
“纳兰神山原本就是我大陈的领土。尔等前来既是带着侵略的意图,我大陈只是处于防卫而起兵,你们的伤亡怪不得别人。”
“好一个你们的地盘!你们不也是强盗吗?神山分明是无主之地!谁占到就是谁的,公平竞争,你们居然不要脸原本是你们的!”
李叡不想跟他扯历史遗留问题,这其中很复杂,也有大陈自己的原因。他忍下一口气来。
“好啊,公平竞争,那如今大陈赢了,你为何还不服气?”
“我不服你们这群强盗!”
“我们是强盗?”李叡反问他,“百年前,你们北羌南下进犯大陈,才招致灭国之灾。如今百年过去,还不吸取教训,居然想着卷土再来,以为我们看不出你们的意图吗?若是再不老实,灭的可能就不是国家而是民族了。无论发生什么,一切都是你们自找的!”
阿毛气急败坏,咬牙切齿。
“记住,只有大陈不要聊,才会是你们的。”
“那我手里这个女人呢?不管你要不要都在我的手里。”
李叡的怒气又添一层。
阿毛的声音带上疯狂:“今日我只有一个愿望,我要让你也体会到挚爱在眼前被人杀死是何种感受!”
阿毛话音未落。
“嗖——”的一声,一支箭正巧打在他的手腕处,将他手里的匕首打掉。
众人回头,看见了杨高波手里拿着弓。
阿毛惨叫一声,随即又用另一只手捡起匕首,准备去割开简安月脖子。
可他还没捡起来,刚弯腰下去,忽然一道金甲云鹰的身影闪过,阿毛的人消失了。
众人再看,百步之外的地方,金甲停了下来,阿毛被高大云鹰压在身下。
原来是简平星。
此刻的他甲胄傍身,眼中金眸无情,满脸只剩下紧绷的线条。
阿毛瞧着这个初成的战士,本来毫无恐惧的心里突然炸起无尽的寒意。
此刻的简平星宛如金焰修罗。
他缓缓抬起一只手,绝情地望着身下的人。脸上的神情,有几分他父亲在审问杀手时的癫狂。
随后,一拳落下,简平星将阿毛的头骨打碎,指节直插脑髓之郑
他的手腕旁,是阿毛两只带着不可思议的眼睛,以一种不可思议的姿态爆出眼眶。
简平星慢慢收回手,满掌五彩斑斓,红白紫黑黄绿夹杂在一起。
他没有停下来,紧接着暴雨般的拳法砸下,不消片刻,阿毛的头颅消失了,只剩下一滩不可言状的黏糊物体。
他生生将阿毛的头用拳头砸成了肉酱!
点点脏污溅上简平星的脸,他没有擦去,而是扔下了阿毛的无头尸首站起身来。
不远处阿毛的同伙认出了简平星。
“你,你是简鹰!镇西侯的儿子,第一晚就杀了三百饶半血罗刹!”
“那你们知不知道那边的少女是谁?”简平星双眼眼白消失,充斥着金光,似乎还有几丝红色隐含其郑
简平星叫停其他人,自己独自冲向了其他的敌军。
“她是我的珍宝!”
再次饮血的云鹰彻底杀红了眼。他眼里的金光消失,变成一片血红。
众饶震惊之中,简平星一人扫平了剩余数十刃军。
可他还没杀够。
他抬起拳头,一拳一拳砸在他们的头上,将他们的头砸成一滩混着白的血痕。
“不好!”杨高波大叹一声,“他又失去控制了!”
他急忙化形,带人上前去拉简平星。
前几日首战,简平星就红过一次眼,一人歼敌三百,一战成名,获外号“半血罗刹”。
染血过多,或是极度愤怒之下,他就会进入红眼的暴走状态。
云鹰摆翅,一下居然将健硕的雪熊也扫去一旁。
“平星!你清醒一点!”杨高波大喊。
可他怎么喊得醒?
这时,李叡过来了。
他抱着简安月,走到简平星身前。
“安月还等着我们带她去找雪姑。”李叡温声道。
暴走的云鹰看见妹妹,突然冷静下来。
他收起羽翅,恢复常态走过来,从李叡手里接过了简安月。
他们将简安月送回帐里。
塌前。
李叡和简平星守护在旁。
沉默片刻。
简平星望着妹妹的脸,想要去抚摸她,刚抬起手看见自己肮脏不堪的手掌,又收了回来。
他道:“雪姑不许五兽将上山。”
李叡替他摸了摸简安月的脸颊。
她面色苍白,肌肤失去怜性。
前几日,李叡他们刚刚得知一件事,雪姑不欢迎五兽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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