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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惊鸿有些茫然地眨眨眼。
眼前是一片繁茂的枫树林，树很高，需要她努力仰着头才可以看到树梢，树上挂满了火红的枫叶，一片连着一片，仿佛看不到边际的火红的海。
枫华谷的枫叶她看过许多次，但是印象里，从来没见过这么高这么红的枫叶，仿佛是染了新鲜的血液，又仿佛是灼灼燃烧的焰火。
她头仰得有些累，垂下头，却发现自己手里拎了个布娃娃。
那是个做工非常粗糙的布娃娃，黑线缝出来的五官有些粗陋，身上的碎花裙子也是用零碎布头做出来的，五颜六色，看起来似乎比当年在稻香村毛毛玩的那个布娃娃还要粗糙。
可是针脚细密，能够深切感受到做布娃娃的人虽然没有什么东西，却努力想要给她做好的这份心意。
打量完布娃娃，她突然意识到自己的手好像有些不太对……有点，她忍不住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
然后她终于知道自己为什么看那些枫树那么费力了。
她的身体变了。
想到这里，唐惊鸿有些恍惚——为什么自己变了呢？自己不是一直都是这个样子的吗？
她就这样站在原地发起了呆。
直到一阵凄冷的秋风吹过，吹起她裙摆。
鲜红色的碎花裙子一映入眼帘，唐惊鸿便觉得无比欢喜——好不容易穿上了这条漂亮的裙子，怎么可以在这里发呆呢？
然后她就抱紧了手里的布娃娃，继续往枫树林深处走去。
至于心底里的那声——这裙子又土又艳俗，布料还糟糕到不行，哪里好看啦的嫌弃，则被她深深地埋到了心底里。
走到枫树林深处，便看到了几个陌生的朋友，他们见到唐惊鸿，纷纷夸她的裙子好看。
唐惊鸿确定自己并没有见过这几个人，但是心里却笃定了他们是自己的伙伴，并且因为这几声赞美而在心里开心得意地翘起了尾巴。
朋友们凑在一起，最喜欢玩过家家的游戏。
唐惊鸿一面觉得无趣幼稚，一面又莫名觉得玩得好开心呀。
也不知道过家家怎么那么好玩，几个朋友一直玩到日暮西垂。
清清脆脆地同伙伴告了别，唐惊鸿抱着布娃娃，哼着歌，一路蹦蹦跳跳地往家走……
回家？回哪个家？
唐惊鸿再次恍惚了一下，脑海里突然浮现出长安城那栋装饰温馨的房子……
可这样的恍惚，却耐不住这具年幼的身体的三心二意——回家路上她也不安分，一会儿跑到这边的树下捡两块石头，一会儿去那个地头挖点吃的……总之磨蹭了半，都要黑透了，才远远地看到了一个村庄的入口。
唐惊鸿仍旧对这个村子没什么印象，也没觉得有什么问题，可心里却莫名地突然一咯噔，路上随手采摘的野果噼里啪啦掉了一地……她却顾不得捡，直接跑进村子。
村子里的烟未免太大了，就算是全村子同时做饭的炊烟也没这么大。
果然，等唐惊鸿跑到村口，赫然发现整个村子已然陷入了一片火海之知—比之前见过的枫叶更为灼烈的焰火冲而起，映亮了半个空。
除了大火，还有血——几乎要把地面浸透的血。
许许多多从未见过的江湖人，正在厮杀。这些人江湖人穿着蓝衣服、有的穿着白衣服还有一些衣衫褴褛的乞丐，他们有的用弩、有的用刀、有些用棍棒。
不少村民受到波及，几乎死了一地，那些陌生又熟悉的人，无声无息地躺在冰冷地地上，鲜血淌了一地。
场面一片混乱。
火焰灼烧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村民们四散逃窜，偶尔发出几声尖舰江湖饶怒吼以及不绝于耳的武器碰撞声……
唐惊鸿看了看四周，仿佛寻找什么似的，什么都没看到眼里，心里突然变得格外焦灼，拔腿便往村中某一处跑去。
然后就看到一座带着深深的熟悉与亲切感的房子正在燃烧，影影绰绰地，似乎还能看到有人搀扶着闪躲着想要出来的身影……然而门口几乎被大火吞噬，火焰的高温隔得这么远都能感觉到，在里头的人更是受不住，很快便双双倒下了。
唐惊鸿明明觉得自己并不认识这座房子，更是不认识房子里的人，偏偏心里传来仿佛撕心裂肺的痛，眼泪唰地一下子涌出眼眶，她什么都顾不得了，直往熊熊燃烧着的房子跑去，口中高声喊着爹和娘。
中间似乎有谁拦住了她，可她完全无心去管，只一意孤行地想要冲进那座房子。
而后仿佛听到一声钝响一声痛呼在耳边响起，她浑浑噩噩地却仍旧没有理会——拉扯她的力量已经消失，她立刻跌跌撞撞地朝正在燃烧的房子走去……
并不十分高大结实的房屋几乎燃烧殆尽，除了角落里零星爆出一点火星，只剩下一幅黑漆漆的、没有烧透的框架。
唐惊鸿浑浑噩噩地走了进去，在门口看到了相拥在一起、已经被烧成焦饶两具尸体。她跪下来，将两具焦尸抱进怀里，眼泪止不住地流。
耳边忽然又传来咯吱咯吱的响动，而后这个被烧焦的房屋轰然倒塌，仍旧带着火星的门楣直接砸到她的左眼，皮肤仿佛被灼烧，很疼，可她大概感觉不到了……意识渐渐涣散，黑暗席卷而来。
*
等再次醒来的时候，耳边仿佛听到阿莲的声音：“红？红你在哪里——几位妹妹，我应该还有个侄女的，能不能给我点时间让我找找……”
唐惊鸿知道她不该让婶婶担心，应该答一声的，可是她好累好疼，眼睛也根本睁不开，就这样跟着爹娘在一起就很好……
第二次醒来，是被冷冰冰的秋雨唤醒的。雨水透过断木残骸落到脸上，她清醒了很多，身体明明很难受，又冷又疼又累，可心里却莫名冒出个念头——一定要让爹娘入土为安啊……于是她用力顶着身上残骸……力气太，根本顶不动，正当她要放弃的时候，似乎有人帮忙移开了那些障碍物，一把伞撑到头顶，一道熟悉的苍老声音带着叹息传了过来：“……总算还有个活着的——傲这孩子……唉！”
唐惊鸿努力睁开眼，雨幕密集，她只看到一身蓝袍、一顶蓑帽以及蓑帽下露出来的白发……
*
“你叫什么？”
“……”
“告诉爷爷你叫什么，这个布娃娃就是你的了。”
“……红……”
“红？哈哈哈还真是个漂亮的名字——不过要跟爷爷在一起，这个名字好像有点气，不如就江…唔，惊鸿吧？我记得你家附近，好像生了许多荆棘。”
“……荆……红？”
“嗯，惊鸿，唐惊鸿——翩若惊鸿，矫若游龙……惊鸿等长大了，定然也是个大美人哪……”
“……”
*
“唐五哥……唐惊鸿——灵素姐，唐五哥怎么还没醒啊？”
“……她大概有点受到刺激了，情绪有些不稳，药已经服下，应该要不了多久就醒了。”
“真没想到，莲姐竟然是唐五哥时候的邻居……不过鸿什么的，听起来真的跟五哥有点不搭啊……”
叶婧衣着，正要按照程灵素的用干净的布条给她唐惊鸿润润唇，就见躺在床上的唐惊鸿眼皮突然动了动——
她立刻惊喜道：“灵素姐，唐五哥好像要醒了。”
唐惊鸿缓缓睁开眼睛，看到眼前的情况，一时有些茫然。
待看清楚叶婧衣之后，方才想起了自己此时在哪里。
程灵素俯身看过来：“唐大哥身上可有什么不舒服的？”
“我没事。”唐惊鸿按着太阳穴：“……刚才那个莲姐呢？”
叶婧衣只当她是找到了亲人，替她高兴，喜笑颜开道：“唐五哥你等等，我去帮你叫她。”
*
看出唐惊鸿和阿莲有事要谈，程灵素体贴了把房间留给了他们。
唐惊鸿昏迷了几，阿莲基本知道了唐惊鸿的身份，此时她不再是曾经枫华谷村子中的无知妇人，看到唐惊鸿被所有人认为是男子，隐隐猜出唐惊鸿如今这个样子大概是吁□，除了跟程灵素他们解释他们俩曾经是邻居，别的却什么都没有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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