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豫凝视着沈心烛布满血丝的眼眸,那张因连日不眠不休的奔波与精神重压而显得毫无血色的脸,让他心中残存的失落与恐惧,瞬间被排山倒海的愧疚与感激所淹没。他伸出那只尚能动弹、带着几分颤抖的右手,轻轻抚上她的脸颊,声音沙哑:“傻丫头,什么对不起……该谢谢的是我。谢谢你……拼了命救我。”
沈心烛再也撑不住那紧绷的神经,猛地扑进李豫怀里,积压多日的泪水决堤而出,哭得撕心裂肺。连日来的恐惧、疲惫、伤痛与委屈,在这一刻终于找到了最安全的宣泄口,化作滚烫的泪,浸湿了李豫胸前的衣衫。
李豫紧紧拥抱着她,感受着怀中颤抖的身体,以及那份失而复得的珍贵。他知道,他们暂时逃脱了,但代价惨重。他失去了左臂,空荡荡的左肩仍在隐隐作痛;沈心烛也已筋疲力尽,手臂上缠着渗血的绷带。更让他心沉的是,那该死的“猎犬”系统并未被彻底摆脱,他们如同附骨之疽,迟早会循迹追来。而失去一条手臂,对他未来的行动,无疑是毁灭性的打击。
“芯片……还在吗?”李豫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这是他们一切行动的核心,也是无数牺牲的意义所在。
沈心烛从他怀中抬起头,胡乱抹了把泪,眼中闪过一丝坚定,她心翼翼地从贴身处掏出一个用特殊防磁材料包裹的巧芯片,死死攥在手心,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在!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它就绝不会落入敌人手中!”
李豫的目光落在那枚的芯片上,眼神复杂难明。为了这枚指甲盖大的芯片,他们付出了同伴的生命,耗竭了所有心力,值得吗?他不知道。但他清楚,从踏上这条路开始,他们就已没有退路。
“我们现在……要去哪里?”沈心烛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迷茫,原本的接头点,在如此严密的追捕下,必然早已暴露。
李豫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翻涌的负面情绪,眼神在短暂的黯淡后重新变得锐利如刀。他扫过自己空荡荡的左肩,又看向身边同样伤痕累累却眼神坚毅的沈心烛,缓缓开口,每个字都带着千钧之力:“去一个他们做梦也想不到的地方……找一个人。”
“谁?”沈心烛的心猛地一跳。
“一个……曾经被我们视为死敌的人。”李豫的声音低沉得如同从地底发出,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意味。
暴雨如注,疯狂地冲刷着地面,仿佛要将这座罪恶之城的污秽彻底涤荡干净。而在城市之下,昏暗潮湿的排水管道中,两个遍体鳞赡逃亡者相互依偎,汲取着彼此仅存的体温与力量。他们暂时摆脱了致命的追捕,但前路漫漫,黑暗与未知如同这无尽的管道,延伸至看不见的远方。失去的臂膀,流淌的鲜血,牺牲的同伴,以及怀中那枚重逾千斤的芯片,都将成为他们未来道路上,无法磨灭的血色印记与沉重枷锁。这场猫鼠游戏般的追捕以他们惨胜告终,但真正的风暴,或许才刚刚酝酿。失去一臂的李豫,又将如何在这绝境中破局,走出一条颠覆常规的“反套路”之路?无人知晓。唯一能确定的是,平静的生活对他们而言,已是遥不可及的奢望。浓重的死亡阴影,正悄然笼罩在他们风雨飘摇的逃亡之路上。
夜色如浓稠的墨汁,泼洒在连绵起伏的废弃工业区之上。锈蚀的金属架在惨淡的月光下扭曲成狰狞的剪影,夜风卷着沙尘穿过破碎的玻璃窗,发出鬼哭狼嚎般的哀鸣,宛如无数亡魂在黑暗中低语。空气中弥漫着机油的腥臭、尘土的干燥气息,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腐败霉味,每一步踏下,都可能踩碎脚下脆弱的混凝土,或是惊醒潜伏在暗处的致命威胁。
李豫借着一截断裂的承重墙掩护,将身体压得极低,呼吸放得细若游丝。他的眼眸在夜色中锐利如鹰隼,警惕地扫视着前方被阴影切割得支离破碎的街道。额角的汗水混着污垢滑落,渗入衣领,带来一阵冰凉的黏腻感,却丝毫不敢擦拭。他的右手始终紧握在腰间的战术匕首上,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微微发白,空荡荡的左袖管随着他细微的动作轻轻晃动,无声地诉着不久前的惨烈遭遇。
“还有多久能到‘中转站’?”一个清冷的女声在他身后数米外响起,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疲惫,却依旧保持着镇定。
李豫没有回头,目光依旧死死锁定着前方复杂的路况,声音压得极低:“按原计划,穿过前面三个街区,进入‘蜂巢’建筑群,那里不仅有我们急需的医疗物资和临时安全屋,更是唯一能与‘方舟’取得联系的通讯点。但现在……”他顿了顿,眉头拧成一个川字,“‘影券的速度远超预期,而且他们的搜索模式变了,不再是低效的地毯式推进,更像是……一张精心编织的网,正在有针对性地向我们收拢。”
沈心烛悄然上前,在他身侧数步外停下。她的脸色在惨白月光下更显苍白,几缕被汗水濡湿的发丝贴在额前,但那双明亮的眸子依旧冷静得像一潭深水。她身着一套便于行动的深色紧身作战服,勾勒出纤细却充满爆发力的流畅线条。她手中紧握着一个巧的扫描仪,屏幕上闪烁着复杂的数据流和能量波动图谱。“他们启用了‘猎犬’追踪系统,”她快速操作着扫描仪,屏幕上数据流疯狂跳动,“能够捕捉我们身上残留的微弱能量信号和生物特征,追踪范围半径至少扩大了三倍。刚才我们在废弃水厂短暂停留补充水源,恐怕就是那时暴露了行踪。”
李豫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如同笼罩了一层寒霜:“‘猎犬’?那东西不是还在理论试验阶段吗?‘影券的资源投入比我们预估的要恐怖得多。”他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大脑飞速运转,“这样下去,不出半时我们就会被他们合围。必须立刻改变路线,甩掉尾巴!”
“改变路线?”沈心烛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明显的波动,带着一丝难以置信,“李豫,‘蜂巢’是我们唯一的生机!那里有预设的抗干扰通讯点,可以联系上‘方舟’,而且只有那里的特殊建筑结构,才能有效屏蔽‘猎犬’的信号追踪。偏离路线,任何其他地方,都无异于自投罗网!”
“但‘影券很可能已经预判到我们会直奔‘蜂巢’,”李豫猛地转头,眼中闪烁着焦躁与决绝,语气斩钉截铁,“他们现在的移动轨迹,分明就是在向‘蜂巢’区域收缩包围圈。我们一头扎进去,正好落入他们精心布置的陷阱,成为瓮中之鳖!”
“那你想怎么样?!”沈心烛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压抑不住的火气,她上前一步,逼近李豫,手中的扫描仪几乎要戳到他脸上,“漫无目的地在这片迷宫般的废墟里兜圈子,直到被‘猎犬’锁定,然后被‘影券的杀手们像猎杀兔子一样逐个击破吗?李豫,我们没有时间犹豫,更没有资本去尝试那些虚无缥缈的可能性!”
这是他们逃亡以来,第一次爆发如此激烈的正面争执。往昔无论面对何等险境,是数倍于己的敌人围剿,还是危机四伏的辐射禁区,他们总能凭借李豫的果敢决断与沈心烛的精密计算,配合默契,化险为夷。然而此刻,连日的疲惫、死亡的威胁、以及这突如其来的“猎犬”系统,终于让两人之间隐藏的分歧彻底爆发,将两人逼入了进退两难的绝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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