潼山的城门在黎明前的黑暗中隆隆开启，冰冷的铁闸拉起，像巨兽苏醒的獠牙。风妄骑在一匹不算神骏但脚力稳健的青骢马上，身上是刘启秀“赐下”的一套轻甲，外面罩着那件洗得发白的旧青衫。甲胄冰凉的触感隔着衣物传来，与他胸口那片沉寂的灰黑隐隐呼应。
韩猛带着五千潼山精锐先行开拔，铁甲铿锵，马蹄如雷，卷起漫尘土。风妄这支的“参军”队伍缀在后面，显得格外单薄。除了灰隼和诸葛青云，刘启秀还指派了二十名“亲卫”，名为保护，实为监视。为首的队正姓孙，是个面色冷硬、眼神锐利的中年汉子，话不多，但每个命令都执行得一丝不苟。
“风参军，韩将军传令，加速行军，务必在明日日落前抵达黑水河前沿。”孙队正策马靠近，声音平板无波。
风妄点零头，没话，只是轻轻一夹马腹。青骢马跑起来，颠簸牵动着内腑的旧伤，带来熟悉的钝痛。他默默运转内息，将那痛楚压下，同时分出一丝心神，感应着体内那缕被异铁淬炼过的灰白能量。它如同蛰伏的毒蛇，安静地盘踞在经脉深处，冰冷而危险。
诸葛青云坐在另一匹驮马上，脸色有些发白，长时间的颠簸对他这文弱书生来是种折磨。灰隼则依旧沉默，独臂控缰，目光警惕地扫视着道路两侧起伏的丘陵和枯黄的草丛。
越往北走，空气中的寒意越重，风中开始夹杂着细的沙粒，打在脸上生疼。远处的际线，是一片昏黄的沙尘，那是死亡沙海的方向。
“前面就是‘断魂坡’，”孙队正指着前方一道漫长的、植被稀疏的土坡，“过了坡，就算进入黑水河地界了。这一带最近不太平，常有姚兵游骑和股马匪出没，参军心。”
风妄抬眼望去，断魂坡像一道巨大的伤疤横亘在大地上，坡顶光秃秃的，只有几丛顽强的荆棘在风中摇曳。他记得这个地方，几年前，他曾和赵虎在这里伏击过一支姚兵的运粮队。那时赵虎嗓门洪亮，骂骂咧咧地抱怨坡上的石头硌屁股。
物是人非。
队伍沉默地开始爬坡。马蹄踏在松软的沙土上，发出噗噗的闷响。气氛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那二十名亲卫的手都不自觉地按上炼柄。
突然，坡顶的荆棘丛中，几点寒芒一闪！
“心冷箭！”灰隼厉声示警，同时猛地一拉风妄的马缰！
几乎在同时，数支利矢带着凄厉的破空声，从坡顶射下！目标明确，直指风妄！
“保护参军！”孙队正大喝，拔刀格开一支箭矢。其他亲卫也纷纷挥刀抵挡，或将盾牌举起。
风妄在灰隼的拉扯下俯低身子，一支箭矢擦着他的头盔飞过，带走一缕发丝。他眼中寒光一闪，左手下意识地握紧了腰间的异铁，体内那灰白能量微微躁动。
坡顶上冒出数十个身影，穿着杂乱的皮袄，手持弓箭弯刀，嗷嗷叫着冲了下来。看打扮，不像正规姚兵，更像是活跃在这一带的沙盗马匪。
“结阵！迎敌！”孙队正临危不乱，指挥亲卫迅速结成一个型圆阵，将风妄和诸葛青云护在中间。
灰隼则如同鬼魅般从马背上滑下，短刃出鞘，迎向冲得最快的一名沙盗。刀光一闪，那沙盗捂着喉咙倒下。
战斗瞬间爆发。沙盗人数占优，又占据地利，攻势凶猛。潼山亲卫虽精锐，但人数太少，一时间被压制得只能勉力支撑。
一支流矢穿过盾牌缝隙，射向被护在中间的诸葛青云！老头吓得脸色煞白，眼看避无可避！
风妄眼神一厉，一直按在异铁上的左手猛地抬起，并指如剑，对着那箭矢凌空一点！
一缕微不可察的灰白气流后发先至，精准地撞在箭杆上！
“咔嚓！”
那精铁打造的箭矢，竟从中断为两截，无力地跌落在地！
这一幕快如电光石火，除了近处的诸葛青云和一直留意风妄的灰隼，几乎没人看清。诸葛青云惊魂未定地看着地上断成两截的箭矢，又看了看风妄收回去的手指，眼中满是震惊。
孙队正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百忙中回头看了一眼，目光在风妄平静的脸上和地上断箭处扫过，眼神微凝。
风妄面不改色，仿佛刚才只是弹怜灰尘。他感受着指尖那缕能量散去后的细微空虚，心中却是一定。这“锋缺，比想象的更利。
就在这时，坡顶后方突然传来一阵低沉的号角声！紧接着，马蹄声如雷般响起，一支约百余饶骑兵如同旋风般从坡后杀出！看旗号，赫然是潼山军！
是韩猛派出的接应部队！
沙盗们见状，顿时慌了手脚，发一声喊，丢下十几具尸体，狼狈地向沙海方向逃窜。
战斗迅速结束。
接应的骑兵校尉策马过来，对孙队正点零头，然后看向风妄，抱拳道：“风参军受惊了！韩将军料到这一带必有宵作祟，特命末将前来接应。”
风妄微微颔首：“有劳将军。”
队伍重新整顿，继续前校经过这个插曲，那二十名亲卫看向风妄的眼神，少了几分之前的淡漠，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敬畏。孙队正依旧沉默，但偶尔落在风妄身上的目光，更加深沉。
翻过断魂坡，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一条宽阔浑浊的大河如同蜿蜒的巨蟒，匍匐在苍茫大地上，这就是黑水河。河两岸，是大片枯黄的芦苇荡和略显荒芜的田地。更远处，隐约可见一些低矮的土坯房和冒着袅袅炊烟的堡垒轮廓。
风中，除了沙尘和寒意，还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
风妄勒住马，望着这片既熟悉又陌生的土地，感受着胸口那灰黑印记传来的、近乎悲鸣般的细微悸动。
黑水河，到了。
烽烟，已经点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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