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敲打着窗棂，宿舍里只剩下键盘低沉的嗡鸣和顾屿自己的呼吸声。屏幕上那三个字——【累了吗？】——像一枚投入深潭的石子，在他心湖中漾开层层叠叠的涟漪。
疲惫？是的。沈知遥强撑的脆弱、苏晚晴步步紧逼的合作、还有自身研究方向的压力……种种情绪交织，几乎将他淹没。但这句来自“遥”的问候，穿透了这一切，精准地触碰到了他心底那根最柔软的弦。
他盯着那灰色的头像，仿佛能透过屏幕，看到另一端那个人同样疲惫的眉眼。这一次，他没有犹豫，也没有删除那些斟酌的字句。指尖落下，带着一种近乎本能的坦诚：
【嗯。有点。】
发送。
顿了顿，他又补上一句，带着心翼翼的试探：
【你也是吗？听起来没什么精神。】
消息发送成功，那个灰色的头像依旧安静。时间在等待中仿佛被拉长，每一秒都伴随着雨声，敲打在心头。就在顾屿以为这次联系又会像之前一样石沉大海时，聊框顶部突然出现了“对方正在输入…”的提示。
他的心猛地提了起来。
几秒后，新的消息弹出。
【是啊，最近……事情有点多。】“遥”的回复依旧简短，但那种拒人千里的冰冷似乎融化了些许，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真实的、带着倦意的含糊。
她没有像以前那样用慵懒的调侃将话题带过，也没有回避他的关心。
顾屿看着这行字，仿佛能感受到她打下这句话时，轻轻呼出的一口疲惫的气息。他靠在椅背上，紧绷的神经莫名松弛了一点点。这种隔着屏幕，共享同一种疲惫的感觉，奇异地驱散了些许孤独。
【我也是。项目有点进展，但麻烦事好像也跟着来了。】 他没有提及具体的人名和细节，只是分享了一种状态。这是一种默契，他们都心照不宣地维持着线上关系的边界，却又渴望在这片虚拟的空间里，汲取一丝真实的慰藉。
【麻烦事？】 “遥”很快回复，似乎提起了一点兴趣，【像之前那样，被老板骂了？】 她甚至带上了一个的、带着询问表情的符号。这细微的变化，让顾屿仿佛看到了她微微挑眉的样子。
看到这熟悉的、带着一丝调侃意味的关心，顾屿的嘴角不自觉地上扬了一点。线上那个鲜活、会关心饶“遥”，似乎正在一点点回来。
【比那个复杂一点。】 他含糊地带过，不想让现实的沉重污染这片刚刚重建的联系，【不过，能搞定。你呢？你那边……事情还顺利吗？】
他尝试着将关心递回去。他记得她之前提过“棘手的工作”，记得她语气里的沉重。
屏幕那头沉默了片刻。“对方正在输入…”的提示断断续续。
最终，回复来了：
【不太顺利。好像走进了一个死胡同，四面都是墙。】
字里行间，透着一股深沉的无力感，比之前的疲惫更甚。
顾屿的心微微揪紧。他不知道她具体面临着什么，但能感受到那份挣扎。他想些什么安慰的话，打了几行字，又觉得苍白无力。最终，他只是回道：
【别太逼自己。有时候退一步，或者换个角度看，也许会有出路。】
这句话发出去，他自己都觉得有些空洞。但“遥”却回了一个【嗯。】。
过了一会儿，她又发来一条：
【跟你聊聊，感觉好一点了。】
很简单的一句话，却像一道暖流，悄然注入顾屿的心田。屏幕不再是冰冷的隔阂，它传递了一种真实的温度。他知道，对她而言，出这句话并不容易。
【我也是。】 他诚实地回应。
窗外的雨声似乎也变得柔和了些。他们没有再深入谈论各自的“麻烦”，只是像两个在寒夜里偶然相遇的旅人，隔着篝火，分享着片刻的宁静与温暖。对话渐渐变得零散，偶尔交流几句日常，或者关于电影、音乐的随意看法，没有了之前的试探和隔阂，也没有了刻意的撩拨，只剩下一种自然流淌的平和。
直到“遥”发来一句：
【不早了，你明还有课吧？早点休息。】
【你也是，别熬夜。】 顾屿回道。
【知道啦。】 她回了一个简单的表情，头像随之暗了下去。
对话结束了。顾屿看着重新恢复寂静的聊界面，心中却不再像之前那样空落。虽然问题依旧存在，沈知遥的伤、苏晚晴的邀约、研究的压力都还在那里，但和“遥”重新建立的、这种平和而真实的联系，像在迷雾中点亮了一盏灯，虽然无法照亮全部前路，却足以给他一份继续前行的勇气和暖意。
他关掉电脑，躺到床上。雨还在下，但他的心境，已然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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