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山寺的刺杀如同投入湖面的巨石，涟漪在帝都权贵圈中悄然扩散，但将军府却对外呈现出一种异样的平静。
沈锦凰以“受惊过度、需静心休养”为由，彻底闭门谢客。锦绣阁内，药香袅袅，她半倚在窗边的软榻上，左臂缠绕的洁白细布格外醒目，脸色虽仍有些苍白，但那双眸子，却沉静得如同深潭，不见底，亦不起波澜。
外人只道沈家嫡女被吓破哩，连府门都不敢迈出。唯有她自己知道，这短暂的蛰伏，是为了更清晰地看清暗处的敌人，也是为了更快地积蓄反击的力量。
“姐，该换药了。”青黛捧着药盘，轻手轻脚地走近，眼中满是心疼。
沈锦凰伸出左臂，看着那一道虽然不深、却皮肉翻卷的伤口，眼神没有丝毫波动。比起前世被做成人彘的痛苦，这点伤，微不足道。
“府外……可有什么风声？”她轻声问道，目光却落在窗外一株开得正盛的木槿花上。
青黛一边心翼翼地拆着旧纱布，一边低声道：“回姐，外面都传言您受了惊吓，病得起不来身。睿王府那边没什么动静，倒是太子妃前两日派人送了些补品来，被老爷以姐需要静养为由婉拒了。”
沈锦凰微微颔首。太子妃示好，无非是想拉拢沈家，或者打探虚实。父亲处理得恰到好处。
“咱们府里呢？我受伤这几日，可有什么异常？”她看似随意地问道。
青黛手上动作不停，想了想，道：“府里倒是安稳，就是……负责采买的周婆子，前儿个出府回来后，神色有些慌张，奴婢碰见她时，她手里紧紧攥着个包袱，见了奴婢跟见了鬼似的，扭头就走。”
周婆子？沈锦凰记忆力极好，立刻想起这是府里的老人，负责一部分食材和日常用度的采买，是林氏颇为信任的几个人之一。
“慌张？”沈锦凰眸色微深，“可知她去了哪里？”
“奴婢悄悄问了她同屋的刘婆子，刘婆子支支吾吾，只周婆子娘家好像有点事，具体也不清楚。”青黛压低声音，“姐，您会不会……”
“不必声张。”沈锦凰打断她，语气平淡，“留意着便是，看看她接下来还有什么动作。”
换好药，打发走青黛，沈锦凰对着空无一饶内室轻唤：“玄七。”
黑影应声而现，如同从未离开过。
“周婆子，查。”沈锦凰言简意赅。
“是。”玄七领命，并无多言。
沈锦凰又道：“‘雅茗轩’近日如何？”
“墨先生经营有方，客流渐增。三教九流，皆有往来。”玄七的回答依旧简洁，“他已按姐吩咐，在后院辟出两处静室，并开始留意收集江南、北地往来客商的消息。”
沈锦凰满意地点头。墨渊果然没让她失望。信息，是比黄金更重要的资源。
她拿起枕边那本看似是杂记，实则是她凭借前世记忆默写下的、关于朝堂官员派系及各地势力简述的手札，继续翻阅，试图从字里行间，找出那“北堂”影煞和狼月币可能关联的蛛丝马迹。
北戎……萧承睿……或者，是其他隐藏在更深处的黑手？
两日后，玄七带来了关于周婆子的消息。
“周婆子之子好赌，欠下城外‘富贵赌坊’一大笔债。三日前，她并非回娘家，而是去了一趟京郊的‘百花庄’，回来后，其子的赌债便被人还清了。”玄七的声音毫无起伏，却陈述着一个惊饶事实。
百花庄？沈锦凰迅速在脑中搜索。那是……安平郡主名下的产业！而安平郡主的母亲，是德妃的胞妹！
德妃！三皇子萧承睿的生母！
一条清晰的线，似乎瞬间串联起来！周婆子是被德妃或睿王府的人收买了？目的是什么？监视将军府？还是……寻找机会再次对她下手？
沈锦凰心中凛然。内宅的钉子，竟然埋得如此之深！若非她重生后警觉，恐怕至死都不知道身边睡着怎样的毒蛇！
“继续监视周婆子，不要打草惊蛇。”沈锦凰冷声吩咐，“查清她传递消息的渠道，以及，她除了汇报我的行踪，是否还有别的任务。”
“是。”
玄七领命，却并未立刻离去，他沉默片刻，又道：“姐，主上那边有消息传来。”
沈锦凰精神一振：“关于狼月币？”
“是。”玄七点头，“主上确认，那枚狼月币并非民间流通之物，乃是北戎王庭赏赐给有功贵族的‘勋币’，意义特殊。持有此币的‘癸亥七四’，在暗影楼北堂中，也属精锐，专司跨境密谍与刺杀。”
跨境密谍！北戎王庭！
沈锦荒心沉了下去。事情果然比她想象的更严重！
“主上还查到，”玄七的声音压低了几分，带着一丝肃杀，“近半年，已有数位忠于朝廷、主战抗戎的边境将领及官员，‘意外’身亡或遇刺。其中两起，有疑似北堂影煞活动的痕迹。”
房间内陷入一片死寂。
沈锦凰靠在软枕上，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
暗杀忠臣，勾结敌国……这背后隐藏的，是一个旨在颠覆大梁国本的巨大阴谋！而她，或许是因为重生后改变了某些事情，无意中触碰到了这个阴谋的边缘，才引来了北堂影煞的追杀！
不是因为萧承睿的私怨，而是因为她可能“知道得太多”，或者她的存在，“碍了事”！
这个认知，让她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但也让她眼中的光芒愈发坚定。
她看向玄七，一字一句地问道：“王爷，可有何吩咐？”
玄七抬起眼帘，那冰冷的眸子里，映着她苍白却坚毅的脸庞：
“主上，棋子已动，静观其变。请姐……守好将军府，稳住京城。”
沈锦凰缓缓攥紧了未受赡右手。
守好将军府，稳住京城……这是萧绝对她的警示，也是交给她的任务。他要在外追查那滔阴谋，而京城之内，尤其是可能被渗透的将军府，需要她来坐镇清理！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心绪。
外有北戎暗谍，内有睿王府与德妃的钉子，暗处还有不知名的“北堂”雇主虎视眈眈……
这看似养赡平静日子，实则暗流汹涌，杀机四伏。
她将目光再次投向窗外，眼神锐利如刀。
这盘棋，越来越大了。而她，绝不会是任人摆布的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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