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一行五人重新从那破败的“兰陵坊”牌坊下走出，重新踏上神都的青石板路时，江澈感觉自己像是活过来了。
鬼市里的阴冷、血腥、诡异，仿佛都被那道无形的牌坊隔绝在了身后。
外面世界的空气，虽然带着几分黎明前的清寒，却干净得让人想哭。
一路无话。
气氛，压抑得有些诡异。
沈炼扛着那尊用黑布包裹的邪神像，走在最前面。他整个人，就像一柄出鞘后尚未归鞘的利刃，步履间都带着一股森然的杀气。他时不时会用眼角的余光，扫过后方的江澈，那眼神，充满了审视与怀疑。
两名大内侍卫，依旧如同两座沉默的铁塔，一左一右地护卫着萧红绫。
而萧红绫本人，则出奇地安静。
她不再咋咋呼呼，也没有了之前那副不怕地不怕的兴奋劲儿。她只是默默地走着，那双漂亮的凤眼，偶尔会落在江澈那身洗得发白的灰色麻衣上，不知在想些什么。
江澈则把自己的“苟道”发挥到了极致。
他低着头，弓着腰，心翼翼地跟在队伍的最后面，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活像个犯了错的跟班。
但他心里的算盘，却打得噼啪作响。
三两银子的本钱是回来了……徐大人承诺的十两赏钱，可不能赖账！等亮了就去找他要！还有，今晚这趟鬼市之行，风险太高，得算加班费！精神损失费也得要！不然亏大了！
还有那个东厂的腰牌，回头得找个地方扔了，这玩意儿太烫手。为了去青楼记账……呸！我江澈是那种人吗？我明明是为了救急扶危……才收下的。
最重要的是，这份工作，绝对不能再干下去了！跟着这头人形霸王龙，迟早有一得没命！明就去跟徐大人，我水土不服，我要调去衙门看大门！
就在江澈胡思乱想之际，一行人已经走到了朱雀大街的街口。
边，已经泛起了一抹鱼肚白。
殿下，沈炼停下脚步，转过身，对着萧红绫一拱手，人犯已死，邪物已获。此案后续，将由我锦衣卫接手，审问黑莲教余孽。微臣先行告退。
他顿了顿，冰冷的目光，又落在了江澈身上。
至于你……江铜锣。今日之事，我会如实上报。你好自为之。
完，他不再停留，扛着那尊神像，身影几个起落，便消失在了长街的尽头。
随着沈炼的离开，那股子压抑的煞气，也消散了大半。
江澈心里长舒了一口气。
好了，最难缠的家伙走了。接下来，只要把这位公主祖宗伺候好，他就能拿到赏钱，然后……跑路！
殿下，江澈连忙换上一副谄媚的笑容，凑上前去，您看，也快亮了，要不……人先送您回宫？
萧红绫没有理他。
她只是静静地站着，看着沈炼消失的方向，那双漂亮的凤眼，微微眯起。
江澈见她不话，也不敢再多嘴，只能陪着笑，老老实实地站在一旁。
两名大内侍卫，更是如同雕塑一般，纹丝不动。
长街之上，万俱寂。
就在江澈以为这位姑奶奶要站到荒地老，准备找个借口开溜的时候。
萧红绫，忽然转过了头。
她的目光，直直地落在了江澈的脸上。那目光，不再是之前的鄙夷或愤怒，而是一种……纯粹的、不带任何情绪的审视。
喂。她开口了。
哎！殿下，人在！江澈连忙应道。
萧红绫看着他，沉默了片刻，似乎是在组织语言。
然后，她用一种极其平淡的、仿佛只是在随口一问的语气，问道：
你叫什么名字？
江澈愣住了。
他没想到，这位从头到尾都叫他“算门钱的”公主殿下，竟然……会问他的名字。
一瞬间，他脑子里闪过了无数个念头。
她问我名字干什么？难道是想秋后算账？
不对，看她的样子，也不像。难道是……看上我了？呸！我可不想当什么驸马，风险太高，收益太低！
难道是想提拔我？更不行！枪打出头鸟，我只想安稳摸鱼……
喂？见江澈半没反应，萧红绫的眉头，又微微蹙了起来，语气里，带上了一丝不耐烦。
回……回殿下！江澈一个激灵，从胡思乱想中回过神来，连忙躬身答道，人，江澈。江河的江，清澈的澈。
江澈……
萧红绫在口中，轻轻地念了一遍这个名字。
然后，她便再也没有多一个字。
她只是“哼”了一声，那声音里，听不出是满意还是不屑。
紧接着，她转过身，对着那两名大内侍卫淡淡地道：走，回宫。
完，她便迈开步子，带着那两座铁塔，径直朝着皇城的方向走去。那火红的劲装，在晨曦的微光中，像一团燃烧的火焰，渐行渐远。
从头到尾，她都没有再回头看江澈一眼。
仿佛问那个名字，真的就只是随口一问。
江澈站在原地，看着她远去的背影，有些发懵。
这……这就完了？
他挠了挠头，有些搞不明白这位公主殿下的脑回路。
不过，想不明白就不想。
对他来，这位姑奶奶肯走，就是大的好事！
呼……
江澈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感觉浑身上下都轻松了。
他伸了个懒腰，看了看边那抹越来越亮的晨光，脸上，终于露出了发自内心的、灿烂的笑容。
收工！
领钱！
他哼着不成调的曲，迈着轻快的步伐，朝着捉妖司衙门的方向，大步走去。
十两银子，我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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