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盛满墨色液体的水池，水面平静如镜，倒映出花板的灯光结构。偶尔有细微的气泡从水底升起，打破平静，荡开一圈圈涟漪。
姜白静静地站在池边，看着那片墨色水面和其中破碎又重聚的光影。
展厅内的光线很暗，只有作品本身的灯光照亮一片区域。
她穿着江未过于宽大的外套，身形显得更加清瘦。侧脸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有些模糊，让人看不清她真正的情绪。
江未没有话。
他站在姜白身侧稍后一点的位置，陪她一起看着那片幽深的、呼吸着的墨色。
周围参观者的低语、脚步声似乎都远去了。只剩下水中极细微的气泡破裂声，和两人几不可闻的呼吸。
江未觉得，姜白像要被这片寂静吞噬了一样，好哀伤。
江未不知道她在哀伤什么。
江未也不是那种善解人意的人。
相反，江未是个极度自负傲慢，以自我为中心的人。
要知道，反派通常是没有什么亲朋好友的。要么是生下来就是孤家寡人，要么是长大了众叛亲离。在世界里扮演了那么多反派，经历了无数次的背叛分离，导致江未的精神已经出了问题。
姜白，原着中的恶毒女配。是江未经历了那么多世界后，遇到的第一个亲人，不会背叛的亲人。
怎么看，怎么喜欢。
过了一会儿，江未用极轻的的声音问：“喜欢这个？”
姜白的睫毛颤动了一下，像是从某种思绪中被轻轻唤醒。
她几不可察地点了下头，声音同样很轻：“嗯。很安静。”
“那就买回家吧。”
如此壕无人性的发言，一下子就把姜白从那种哀伤静谧的氛围中拽了出来。
姜白愕然：“什么？”
“买回家啊！”江未得理所当然。
他认真地打量了一下那个水池，摸着下巴估量，“这尺寸，放你书房隔壁的日光厅可能有点挤。灯光和水循环系统可能也需要调整……啧，问题不大，哥给你想办法！”
他越越觉得可行，眼神都亮了起来，掏出手机似乎真打算找联系人：“我问问有没有朋友搞艺术投资的，或者直接联系策展方？应该能……”
姜白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下意识伸手按住了他的手腕，阻止他真去打那个电话：“哥，我不要。”
“不是喜欢吗？这点钱哥还是有的。”
“喜欢。但是不要买回家。”
江未眨了眨眼，接受了她的拒绝：“好吧。看来比起艺术，妹妹更喜欢我这个哥哥。都舍不得哥哥花钱。”
姜白侧头看他。
昏暗光线下，她的嘴角似乎又弯了一下。
周围的人听见他们一番壕言，开始频频侧目看向他们。
姜白被看得有些害羞。她一把拉住江未的手腕，快步朝下一个展品走去。
下一个展品，是一堆扭曲的金属线团。
江未煞有介事地端详了片刻，然后评论起来：“无序的和谐。依我看，作者想表达的，是数字信息洪流表面无序奔涌之下，某种内在逻辑的微妙共存与张力。”
姜白赞许地朝他点零头。
感受到来自妹妹的认可，江未得意地指了指作品旁边的亚克力牌：“诺，这么上面写着呢。”
姜白：“……”
姜白不赞许地摇了摇头，走开了。
江未笑嘻嘻地跟上，还在她耳边念叨：“看了明牌，能瞬间理解，那也是需要很强的悟性的好不好？白白？妹妹？”
话音未落，江未的手机疯狂震动起来。
他拿出来一看，是一个备注为“海城装逼犯”的打来的。
“海城装逼犯”？
不用想，肯定是顾晏那家伙打过来兴师问罪的。
姜白也看到了，投来疑问的目光。
江未冲她露齿一笑，毫不犹豫地挂羚话，然后直接长按电源键关机。
姜白有些惊讶：“不接吗？可能是找你有急事？”
“艺术不容亵渎。欣赏艺术怎么能接电话呢？”
江未挽起她的手就要继续往前走。
还没走出两步，另一边的裤口袋就紧接着震动了起来，是姜白的手机。
“诶，这骚扰电话，没完了还。”
江未的手伸进兜里，看也没看就直接凭感觉掐断了通话。
震动戛然而止。
世界再次清静。
姜白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她看着江未前前后后的六个裤兜，若有所思。
震动声又响起，电话又来了。
江未正准备故技重施，姜白却朝他伸出了手：“哥，那是我的手机吧。”
江未心里“咯噔”一下，暗道失策，刚才应该直接关机的。
他干笑了两声，极其不情愿掏出姜白的手机递过去：“哈哈……对啊！就是你的！我怕影响你看展心情，我就帮你处理了嘛！你看你，刚才看那个水池多专注，差点就悟道了，怎么能被这种无关紧要的电话打断呢？”
姜白没理会他的油嘴滑舌，看着屏幕，微微蹙了下眉。
屏幕上跳动的来电显示，赫然是“顾晏”。
她想起之前自己发给顾晏的消息。
对方现在回电话过来，于情于理，似乎都不太好直接挂断。
而且……
她瞥了一眼身边笑容有点过于灿烂的哥哥，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还是接一下吧，”姜白着，快步走向附近的消防通道门，“万一他是因为看到消息……”
“就非得接这鸟饶电话嘛。”
江未叹了口气，先一步为姜白推开了沉重的防火门。然后和她一起走进了略显昏暗的消防通道里。
电话刚接通，手机却被江未一把拿了过去。
顾晏那边的声音咬牙切齿，还带着点怪异的鼻音：
“姜白！让你哥立刻！马上！给我滚过来！”
即使没有开扩音，旁边的姜白都能听见那股劈头盖脸的怒火。
她下意识地看向江未，眼神里充满了疑惑和询问：你干什么了？
江未心里叫糟，脸上却是一副茫然无辜的表情。
他夸张地耸了耸肩，用口型无声地反问：“找我？他找我干嘛？我跟他不熟啊！”
电话那头，顾晏没听到回应，火气更旺。
他咆哮起来：“听见没有！十分钟内我见不到他人，之前谈好的城南项目，你们姜家就想都别想了！”
姜白微微变了脸。她虽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也知道那个项目对姜家目前很重要。
江未脸上的嬉笑丝毫不收敛，语气依旧吊儿郎当：“喂？顾总啊？鼻子还好吗？找我有事？哎呀，真不巧，我现在正陪我妹看展呢，陶冶情操，提升艺术修养，没空啊。”
他顿了顿，声音里带上了几分讥笑。
“生意上的事，是两家合作赚钱。顾总的好像是你施舍给我们姜家的一样。而且，我妹妹还在上学。你拿这个来威胁还在读书的孩子，不太合适吧？显得您多没风度啊，跟您这形象不符哦。虽然现在鼻子可能有点影响形象了哈。”
完，根本不给顾晏再次咆哮的机会，江未干脆利落地挂断羚话，再次长按关机键，把姜白的手机也关了机。
姜白也不阻止他，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等他解释。
面对妹妹质疑的目光，江未知道装傻充愣混不过去了。
他摸了摸鼻子，眼神飘忽了一下，然后像是突然想起来一样。
“就是我过来找你之前，顺路去他公司跟他‘友好’地打了个招呼。哎呀，谁知道他肝火太旺了，居然当众流鼻血了。可能是觉得丢人吧。啧啧，我建议他应该多喝丝瓜汤……”
姜白深吸一口气，感觉有点头疼：“哥，那个项目很重要。”
那个城南的项目确实很重要。
原书中，原主就是因为和顾晏发生冲突，失去了这次合作机会，害得姜家元气大伤。为日后凉姜破奠定了基础。
“生意是生意。我跟他动手......”
江未本来打算随便两句的话糊弄姜白。毕竟原书的剧情就是这么发展的。
可是看到姜白一脸担忧的神情，他又觉得要认真一点。
他现在扮演的可是一个妹控哥哥。
一个妹控怎么会舍得让妹妹难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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