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六章 听竹轩内
听竹轩是几间建在陡峭岩壁下的竹舍，一半悬空，用粗大的老竹支撑着，底下是潺潺流过、泛着药草清香的溪涧。轩外确实种着一片青翠的竹林，风过时飒飒作响，掩住了部分溪水声。
环境清幽，视野却不算开阔，前方被高耸的岩壁和茂密的古藤遮挡，唯一的来路也被巧妙地布置了障眼的藤蔓和几丛散发着安神气息的淡紫色药草。
是“款待”，实则与软禁无异。青禾将石头领到最大的一间竹舍内，里面陈设简单但洁净，竹床、竹桌、竹凳，角落里还有个的竹制书架，上面空空荡荡。窗口正对着那片竹林和岩壁。
“石……石道友，”青禾站在门口，语气有些生硬，显然还未从之前的震惊中完全恢复，也不知该如何称呼这位自称玄微道宫弟子的古怪少年。
“你便在此歇息。每日三餐，会有人送来。若无要事，请不要离开竹舍范围。谷汁…谷中有些药圃和炼丹重地，不便外人走动。若有事，可摇此铃。”他指了指门边悬挂的一枚巧的青铜铃铛，铃舌似乎被某种胶质固定住了，不用力摇晃不会发出声响。
“有劳青禾道友。”石头点头表示明白，态度平和。他能理解对方的戒备。
青禾似乎还想什么，嘴唇动了动，最终只是抱了抱拳，转身离开，细心地将竹舍的门掩上。石头听到轻微的脚步声在门外停留了片刻，似乎是安排了人看守，然后才渐渐远去。
竹舍内安静下来，只剩下风吹竹叶和涧水淙淙的声音。
石头走到窗边，推开竹窗。潮湿清凉、带着浓郁草木灵气的空气涌了进来。他向外望去，除了竹林和岩壁，只能看到一线狭窄的空。这里是个精心挑选的、既保证基本起居，又最大限度限制活动和窥探的地方。
他并不意外，也不沮丧。能进入百草谷，得到木怀仁“考虑”的承诺，已是超出预期的进展。现在的问题是如何兑现承诺——联系磐石族。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左臂。契约印记是唯一的桥梁。在山谷中，他以意念引动印记，能模糊感应到地脉和草木灵气。
但主动联系远在祖灵石渊的磐石族？他毫无头绪。上次是磐石长老以族中祭坛和秘法，才将他意识接引过去。现在他孤身在此，印记虽在，却如同空有地址而无邮差的信使。
他尝试像在谷外那样，静心凝神，将意念沉入左臂印记。那暗金的光斑依旧温热，传递出与大地隐隐相连的沉凝感，却没有任何指向性的波动或回应。他如同对着深井呼喊，只听到自己的回音。
试了几次，毫无进展，反而因为精神专注消耗，感到一阵疲惫。石头叹了口气，在竹凳上坐下。他知道这事急不来，可能需要特殊的时机、地点，或者……更强的力量催动。
眼下，只能等待，并尽量利用在百草谷的这段时间。
接下来的两日，石头便在这听竹轩中度过。三餐准时由一名沉默寡言的药童送来，是简单的灵谷饭和两样清淡的药膳，味道寻常，但能补充体力，对恢复有些好处。
青禾每日会过来一次，名义上是查看，实则也是监视，话不多，问一句答一句，多是“住得可惯”、“有何需要”之类的套话。
石头乐得清静。他大部分时间都在调息，稳固因为之前战斗和引动地力而有些虚浮的灵力，同时仔细体会左臂印记在百草谷这特殊环境下的细微变化。
他发现，在这草木灵气和地火灵气（他隐约能感知到山谷深处传来的、被阵法约束着的炽热波动）异常浓郁的地方，印记的沉凝感似乎更加明显，与脚下大地的联系也仿佛更“清晰”了一点点，虽然依旧无法主动联系外界。
他也通过窗口和偶尔在竹舍门口极范围内的活动，观察着百草谷的一角。他看到有弟子背着药篓匆匆走过远处的径；看到晨昏时分，有淡青色的丹雾从山谷深处某个方向袅袅升起，随即被阵法敛去。
听到过远处传来的、沉闷的、如同大地心跳般的“咚、咚”声，那可能是地火丹炉在运作。整个山谷看似平静，却笼罩在一种紧绷而忙碌的氛围中，每个人都行色匆匆，眉宇间带着忧色。
第三日午后，青禾照例前来。这次他身后还跟着那个半大少年，名叫蒲，是木怀仁的记名弟子之一，性格比青禾活泼些，看向石头的眼神里好奇多于警惕。
“石道友，”青禾的语气比前两日略微缓和，或许是因为石头一直很安分，“师伯让我来问问，关于……联络之事，可有头绪或需要谷中协助之处？”
石头摇头：“暂无头绪。此事需特殊机缘或媒介，非灵力可强求。”他顿了顿，问道，“青禾道友，不知贵谷之中，可有与地脉感应特别敏锐之所？或者，收藏有与大地、山石相关古老之物的地方？”
他想的是，若能在更贴近地脉核心或存有大地精华之物的地方尝试，或许能增强印记的感应。
青禾闻言，与身旁的蒲对视一眼，沉吟道：“地脉感应敏锐之处……谷之地火丹室’和‘孕灵药圃’核心区域，地脉与火脉、木灵交汇，最为活跃，但那是禁地，外人绝不可入。至于古老之物……”他想了想，“谷之藏古阁’内，或许有一些历代收集的奇石、矿物，但多是炼丹辅材，且阁内亦有禁制。”
看来都非轻易可去之处。石头点点头，不再多问。
一旁的蒲却眨眨眼，忽然开口：“石头大哥，你那条胳膊……真的是石头做的吗？摸起来是什么感觉？会不会疼？”他到底少年心性，憋了几，终于忍不住问了出来。
青禾皱眉，低斥：“蒲！不得无礼！”
石头却笑了笑，并不介意。他抬起左臂，伸到蒲面前：“你可以轻轻碰一下试试。”
蒲看了看青禾，见师兄没有坚决阻止，便大着胆子，伸出食指，心翼翼地戳了戳石头臂外侧。触感坚硬、冰凉，带着石质的粗粝感，但并非毫无弹性，更像是一种极其致密的玉石。
“哇，真的像石头！但是……好像又有点不一样。”蒲收回手指，好奇地问，“它怎么动呢？”
“凭意念，也靠肩膀带动。”石头简单解释道，“习惯了就好。”
蒲还想再问，被青禾用眼神制止了。青禾对石头抱拳道：“石道友好生休息，若有进展，请随时告知。我们告辞了。”
两人离开后，竹舍重归寂静。石头看着窗外摇曳的竹影，心中思索。百草谷的戒心依旧很重，木怀仁在等待他的“证明”。时间拖得越久，变数越多，谷中那被神庭种下的隐患也可能发作。
他必须尽快找到联系磐石族的方法。
夜深了，山谷中的各种声响渐渐平息，只有风声、水声和极远处隐约的地火脉动声。石头躺在床上，毫无睡意。他再次将意念沉入左臂印记，反复尝试，依旧无功而返。
就在他有些烦躁，准备放弃时，忽然，一丝极其微弱的、不同于百草谷草木灵气的震动感，透过身下的竹床和地层，隐隐传来。
那震动非常轻微，时断时续，带着一种独特的、沉重而缓慢的韵律，仿佛遥远的巨人在地下翻身。这韵律……竟与他左臂印记深处某种沉睡的波动，产生了极其微妙的共鸣！
石头猛地坐起身，凝神细福
震动似乎来自山谷的西南方向，并非地火丹室所在。那是什么地方？百草谷的地脉节点？还是……谷外？
他心跳微微加快。这震动，会不会与磐石族有关？难道磐石族也在主动寻找或者感应什么？
他立刻下床，走到窗边，望向西南方向。夜色深沉，只有岩壁和竹林的轮廓。但那奇异的、与他印记共鸣的沉重脉动，却如同黑暗中的一丝萤火，虽微弱，却指明了方向。
或许，不用他去找。对方，已经有所动作了。
只是，这动静似乎并非直接冲着百草谷而来，更像是在广袤大地上某种无意识的“伸展”或“探寻”，恰好被他这枚与之同源的契约印记捕捉到了。
这是一个机会，但也是一个难题。他该如何将这个消息传递给木怀仁，并利用它促成三方会面？又如何能在被软禁的情况下，与那股可能来自磐石族的脉动建立更清晰的联系？
石头站在窗前，看着无边的夜色，眼神逐渐变得坚定。无论如何，这缕微弱的共鸣，是他在困境中看到的第一线切实的曙光。
他需要制定一个计划。一个既能取信于百草谷，又能接触到那地脉异动的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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