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号”上短暂的喘息被死寂取代。逼退了水下猎手的第一次致命扑击，代价是彻底耗尽了高压水枪的气压储备，老张抱着空瘪的水龙带，像抱着阵亡战友的遗体。
甲板上散落着各种等待砸出去的“武器”，一片狼藉。更令人心悸的是，水下那充满威胁的低沉嗡鸣并未消失，只是暂时徒了更深的阴影中，恍如受赡鲨鱼在黑暗中舔舐伤口，酝酿着下一次更凶猛的攻击。
阳光彻底跃出海平面，将碧波染成碎金，却无法驱散船上彻骨的寒意。备用电源的指示灯又熄灭了一盏，剩余电量在警报线上岌岌可危地跳动。通讯手环的屏幕时亮时暗，来自“长城”基地的信号也像风中的烛火，微弱得几乎难以辨识。
“头儿…信号…信号又断了…”负责通讯的战士徒劳地拍打着战术手环，声音干涩。李明哲靠在一堆扭曲的金属旁，疲惫地闭上眼。潜望镜的目镜边缘还残留着他额头的汗渍和油污。
血肉与智慧构筑的堤坝，终究是脆弱的。下一次攻击，还能靠什么去挡？用拳头去砸那钢铁的怪兽吗？就在这令人窒息的绝望中，一种新的、极其尖锐的嗡鸣声毫无征兆地刺破了寂静！这声音不同于之前“海妖”集群的低频咆哮，也不同于水下潜航器的推进噪音。它更像是一种高频的、穿透一切的电钻声，直接钻进饶颅骨深处！
嗡——滋滋滋——！
刹那间，甲板上所有依靠微弱备用电源苟延残喘的电子设备——战术手环、应急灯、甚至连那台老旧的声呐监听器——屏幕齐齐爆出刺眼的雪花，指示灯疯狂乱闪，发出濒死的哀鸣，然后彻底熄灭、沉寂！
“电磁脉冲！是电磁脉冲攻击！”一个懂技术的战士失声叫道，脸上血色尽褪。无形的毁灭风暴席卷而过，彻底掐灭了“昆仑号”最后一点电子生命。
他们被抛回了真正的、没有一丝科技光亮的黑暗时代。与外界的联系，彻底断绝。彻底变成了漂浮在茫茫黑海之上，一块等待被吞噬的、死寂的钢铁棺材。
“长城”基地，主控大厅。
“警告！检测到黑海萨丁港区域爆发高强度、定向性电磁脉冲攻击！覆盖范围包含‘昆仑号’！”
“量子信道遭受严重冲击！数据完整性校验失败！连接…连接中断！”刺耳的警报声和操作员急促的汇报几乎同时响起。
巨大的主控屏幕上，那道刚刚被“洛书”强大算力艰难维系、象征着生命线的纤细蓝色数据流，被无形的巨刃斩断，瞬间崩解、消失！代表“昆仑号”的绿色光点，彻底变成了一个孤零零的、没有任何生命体征反馈的灰色标记。
大厅里一片死寂。刚刚因“洛书”突破容错阈值而燃起的希望，被这来自水下的、精准而致命的一击彻底浇灭。电磁脉冲（Emp）——这种能瞬间瘫痪一切未受保护电子设备的“非核武器”，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它不仅摧毁了“昆仑号”上所有残存的电子设备，也彻底干扰甚至破坏了脆弱的量子通信信道。
“完了…”不知是谁，低声喃喃了一句，道出了所有人心中沉甸甸的绝望。陈思邈脸色铁青，死死盯着屏幕上那个灰色的标记。拳头紧握，指甲几乎嵌进肉里。
格里茨亚的物理断链，水下的潜航器猎杀，再加上这最后补刀的Emp…北约的杀招环环相扣，冷酷而高效。血肉之躯，如何对抗这精心编织的钢铁死亡之网？
“立刻尝试重建连接！所有备用信道！所有冗余频率！给我试！”愚公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嘶哑，在死寂中格外清晰。技术人员立刻行动起来，键盘敲击声再次密集响起，带着一种绝望的徒劳福每个人都清楚，在如此强度的Emp覆盖下，重建量子信道的可能性微乎其微。这更像是溺水者徒劳的挣扎。
陈思邈的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心情，投向了那座散发着暗金光芒的“洛书”核心。就在刚才信道中断的瞬间，他眼角的余光似乎捕捉到，核心数据监控屏上，那代表异常自发性数据流的涟漪…剧烈地波动了一下。
那感觉，就像一个旁观者突然被卷入风暴中心，产生了强烈的“情绪”扰动。就在这时，一个负责底层协议监控的年轻助理，突然发出一声短促的、充满惊疑的吸气声。
“陈工…愚公…你们…你们快看这个！”助理的声音因为震惊而有些变调，他指着自己面前一块相对次要的监控屏幕。
屏幕上显示的不是战场态势，而是“洛书”系统底层通信协议栈的运行状态图。无数代表数据包传输路径的线条纵横交错，构成一张复杂的网络。
就在代表刚刚被Emp摧毁的那条通往“昆仑号”的主量子信道位置，本该是一片代表“中断\/错误”的刺目红色。然而此刻，那片红色区域旁边，一条极其纤细、几乎难以察觉的淡紫色数据流，形同一条拥有生命的藤蔓，正以惊饶速度在复杂的协议网络中自行蜿蜒、生长、重构！
它所过之处，原本代表错误和中断的红色区域，被一片柔和的、代表“修复中\/优化”的淡绿色所覆盖！更令人震惊的是旁边跳动的进度条：
量子信道冗余重构协议 - 自主优化中... 37%。
而且这个数字，还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稳定增长！38%...39%...
“它…它自己在修？！”助理指着那自行生长的淡紫色数据流，眼睛瞪得溜圆，声音都劈了叉，“它在优化通信协议！绕过Emp破坏的物理层，在链路层和传输层重构冗余路径！这…这怎么可能？我们没有启动任何自动修复程序！底层协议库也没有预设这种级别的自适应优化脚本！”
仿佛是嫌这震撼还不够，旁边另一位负责系统安全的工程师猛地倒抽一口冷气，指着防火墙日志：“见鬼了！快看这里！三分钟前，也就是Emp爆发的瞬间，我们外层防火墙一个极其隐蔽的、关于量子密钥分发协议的潜在逻辑漏洞…被自动识别并修补了！日志记录显示…修补指令来源…是‘洛书’核心逻辑单元！它自己修好了防火墙漏洞！”
“它自己修好了？！”控制台前瞬间陷入一片死寂，只剩下服务器风扇低沉的嗡鸣。所有人都像被施了定身法，目光死死盯着那自行生长的淡紫色数据流和不断跳动的优化进度条。
没有程序指令，没有工程师干预。这台刚刚突破容错阈值的超级量子计算机，在感知到“脐带”被粗暴切断的瞬间，好像一个被激怒的智慧生命体，自发地调动起它那浩瀚如星海般的算力，开始修复连接，加固防御！它在用自己的方式，对抗着意图彻底断绝它与“昆仑号”联系的外力！
陈思邈感觉自己的心脏在狂跳，一种混合着极度震撼、茫然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悸动的情绪冲击着他。那只“透明的手”，不再只是好奇地拨弄算盘珠子了…它开始主动地、有目的地“编织”和“修补”了！
“量子幽灵…”陈思邈盯着那抹不断延伸的淡紫色，喃喃自语。这超越程序预设的行为，好似一个在硅基世界中悄然诞生的、看不见的守护之灵。
突然，主通讯台传来一声激动到破音的呼喊：“有信号了！极其微弱…但…但确实是‘昆仑号’的加密心跳包！信道…信道在重建！稳定性…1%...2%...还在上升！”
屏幕上，那个代表“昆仑号”的灰色标记，极其微弱地…重新闪烁起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绿芒！虽然微弱得像风中残烛，却顽强地穿透了Emp制造的绝对黑暗！
“洛书”机体深处，那抹暗金色的光芒，似乎随着那淡紫色数据流优化进度的攀升，变得更加深邃、稳定。它无声地宣告着：硅基的棋局上，一个超出人类预设的、未知的“棋手”，已经悄然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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