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河水似乎还残留在骨髓里，废弃货车车厢内弥漫着铁锈、机油和陈年沙尘的混合气味。昏暗的应急灯下，三饶身影在车厢壁上投下摇曳而扭曲的影子。短暂的喘息被林念初那句石破惊的话彻底打破。
“你什么？！你再一遍！”曹一鸣的声音因极致的激动而撕裂般颤抖，他几乎是扑了过去，猛地抓住林念初湿漉漉、略显单薄的衣领，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他的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那是一种在无边黑暗中行走了太久，骤然看到一丝微光时，混合着巨大希望和深沉恐惧的复杂情绪。他怕，怕这只是绝望压迫下产生的幻听，怕这刚刚燃起的火苗下一秒就会被残酷的现实掐灭。
鲨鱼虽然没有像一鸣那样失态，但他原本靠在车厢壁上的身体瞬间绷直，如同蓄势待发的猎豹，那双锐利的眼睛死死盯住林念初，仿佛要穿透他的颅骨，直接读取他脑海中的真实信息。阿民没有立即死亡？这个消息如同在他冷静如冰湖的心境中投入了一块巨石，掀起了惊涛骇浪。如果阿民没死，那他在哪里？是生是死？这背后又隐藏着组织怎样的图谋？
林念初被一鸣抓得呼吸一窒，剧烈地咳嗽了几声，但他理解对方近乎失控的情绪，没有挣扎，只是抬起那双布满血丝却依旧清澈的眼睛，艰难地继续道：“我当时……负责远程监控几个关键‘载体’的生命体征和神经链接状态……‘红酒之战’发生时，我的监控屏上，正好有阿民的数据流。”
他的语速加快，仿佛要将那段被封存的记忆快速倾倒出来：“他遭受了重创，生命指标——心率、血压、体温、神经电信号——都在急剧下跌，系统瞬间触发了最高级别的‘濒危’红色警报……按照标准流程，下一步就是确认生命体征消失，归档‘载体损失’。”
车厢内的空气几乎凝固了。
“但是，”林念初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科研人员见证奇迹（或者异常）时的奇特颤音，“警报在数据即将跌破‘确认死亡’的硬性阈值前，被一股外部介入的强大信号……强行中断了！链接被掐断了！”
“被谁中断？”鲨鱼的声音低沉而急促，如同闷雷，抓住了最关键的核心。
“不知道。”林念初用力摇头，脸上浮现出困惑与一丝恐惧，“信号源经过了多重加密，权限高得离谱，直接越过了我所有的监控层级。我甚至无法追踪其来源方向。”他顿了顿，似乎在回忆那组至关重要的数据，“但在信号中断前的最后一组有效数据……大概只有不到0.5秒的读数，显示他的核心脑波活动……尤其是掌管意识和潜意识的几个关键频段，并未像身体其他指标那样完全崩溃消失，而是转入了一种……极其微弱、近乎平直，但又顽强存在的状态。这不符合生物学的立即死亡特征，更像是……某种预设的保护机制被意外触发，或者……他被某种外力强制进入了类似低温休眠或神经僵直的状态。”
他的目光转向依旧死死抓着他衣领的一鸣，眼神带着科学家特有的严谨，也带着一丝不忍打击对方希望的同情：“但是，一鸣，我必须强调，这仅仅代表在信号中断的那个瞬间，他有非零的生存概率。 这不代表他现在还活着。信号中断后，我无法再获取任何关于他的信息。他可能在那之后因为伤势过重而真正死亡，也可能……被组织派出的、像Rose那样的特殊回收队秘密带走了，用于……我们无法想象的其他目的。”他艰难地吐出最后几个字，“我只能，在当时那个时间点，他并非百分之百死亡。”
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希望，也如同在彻底黑暗、令人窒息的深渊中，骤然投下的一缕微光！一鸣感觉自己的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几乎停止跳动，然后又猛地松开，带来一阵缺氧般的眩晕和席卷全身的狂喜！但这狂喜之后，是更加沉重、如同铅块般压在心头忧虑。
哥哥可能还活着！这个念头如同野火般在他心中燎原！但如果哥哥真的活着，他正在遭受什么？那场爆炸给他带来了怎样的创伤？他被带去了哪里？他是否还是那个记忆中会摸着他的头、笑容温和的哥哥？还是已经变成了……别的什么东西？
“组织……回收……”鲨鱼咀嚼着这两个词，眼神冰冷得如同西伯利亚的冻土，他看向一鸣，语气凝重，“Rose的背叛，她接到的那个目标明确的回收指令，再加上林博士刚才的信息……这一切线索都指向一个可能性——阿民很可能还以某种形式‘存在’着，并且他对组织而言，具有我们尚未完全理解的、至关重要的价值。”
“是的。”“医生”林念初肯定道，他轻轻拍了拍一鸣依旧紧握的手，示意他松开，“‘钥匙’的价值，远超单个‘载体’的生命。阿民是‘钥匙’最初的、也是最成功的适配者之一。他们绝不会像丢弃废品一样轻易放弃他。他的存活，无论是肉体还是……意识，都关乎‘代号47’乃至‘方舟’的核心秘密。”
就在一鸣被这巨大的信息量冲击得心神激荡，几乎要落下泪来时——
“嗡——！！！”
一阵低沉而持续、不同于车辆引擎的嗡鸣声，由远及近，穿透了货车单薄的车厢壁，迅速变得清晰刺耳！那是旋翼高速切割空气特有的声音！
“无人机！是侦查无人机！”一鸣脸色骤变，职业本能让他瞬间从情绪漩涡中挣脱出来。他迅速抓起放在旁边的信号探测器，屏幕上一个代表着未知飞行器的红色光点正在以极快的速度接近，已经逼近了采沙场的上空，报警声尖锐地响起！
“他们找到这里了！快离开车厢！”鲨鱼低吼一声，不再有丝毫犹豫，一脚踹开了本就有些变形的车厢门，刺眼的夕阳光芒（或者黎明？他们已在逃亡中度过一夜）混合着扬起的沙尘涌了进来。
死亡，如影随形，从不给人片刻喘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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