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元璋一声“退朝”，中气十足，回荡在奉殿的梁柱之间。
一场由燕王朱棣掀起的惊波澜，被太子朱标风轻云淡地化解于无形。
百官躬身告退，神情各异。
徐辉祖等太子一党，面露喜色，脚步都轻快了几分。
而那些方才还为燕王摇旗呐喊的官员，则个个如丧考妣，低着头，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所有人都明白，经此一役，太子殿下的威势，已如日中，再无人可以撼动。
神机营北上，名为协防，实为监军。
燕王朱棣，完了！
他非但没能要回兵权，反而引来了一头他根本无法掌控的史前巨兽！
然而，就在百官即将退出大殿，这场风波看似尘埃落定之时。
一个平静的声音，却让所有饶脚步，齐齐顿住。
“父皇，儿臣还有一奏。”
众人骇然回头。
只见百官之首的太子朱标，并未随人流而出，依旧笔直地站在原地，神色无波。
刚刚还满脸畅快笑容的朱元璋，也是一愣。
他看着自己这个儿子，心中有些疑惑。
事情不是已经完美解决了吗？标儿还有什么事？
朱标向前一步，整个奉殿的目光，再次聚焦于他一人之身。
“父皇，儿臣以为，神机营北上，固然可解北平之围，震慑宵。”
“但，仅仅如此，还不够。”
他抬起头，目光清澈，直视龙椅。
“儿臣恳请父皇，准许儿臣以监国太子之名，亲赴北平，巡查边防！”
轰！
此言一出，不亚于又一道雷，在死寂的大殿内轰然炸响！
太子……要亲自去北平？
疯了！
所有人都觉得太子疯了！
那北平是燕王朱棣经营多年的老巢，是龙潭虎穴！
您派一支无敌的军队过去敲打他就行了，何必亲自犯险？
万一燕王狗急跳墙，行刺王驾，那后果谁能承担？
“不可！”
武清侯徐辉祖第一个站了出来，脸色大变，急声劝谏：“殿下，万金之躯体，坐不垂堂！北平乃是非之地，殿下万万不可亲身犯险！”
“是啊殿下，您是国之储君，岂能轻易离京！”
一众支持东宫的大臣，纷纷出言附和，神情焦急。
就连朱元璋，脸上的笑容也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深深的凝重与不悦。
“标儿，胡闹！”
他的声音沉了下去，“区区边患，何须你亲自前往？蓝玉带兵过去，足以荡平！”
他的第一反应，就是担心。
他最优秀的两个儿子，一个猛虎，一个蛟龙，要是真在北平那地方碰上了，擦枪走火，后果不堪设想！
然而，面对所有饶反对和父亲的担忧，朱标的神情，没有丝毫动摇。
他只是平静地看着朱元璋，缓缓道出自己的理由。
“父皇，儿臣此去，有三个理由。”
“其一，神机营乃我大明前所未有之军，其战法、其后勤、其与边军协同之法，皆是摸索阶段。儿臣身为神机营统帅，若不亲临一线，如何能检验其真实战力？纸上谈兵，终究是虚妄。”
朱元璋眉头微蹙，没有反驳。这个理由，得过去。
“其二，神机营将士，视儿臣为信仰。若儿臣只安坐京城，却遣他们去往苦寒北境，浴血奋战，将士们会如何想？长此以往，军心必有动摇。为将者，当与士卒同甘共苦，方能得其死力！”
这番话，让一旁的蓝玉等武将，眼神瞬间亮了，看向朱标的目光，充满了认同与敬佩。
朱元璋的脸色，缓和了些许。
“其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
朱标的声音，陡然拔高了几分，带着一种洞悉人心的力量。
“父皇，若儿臣不去，下人会如何看待此事？”
他环视一周，目光扫过那些神情复杂的大臣。
“他们会，父皇您名为支持燕王，实则偏袒东宫，借神机营之手，打压藩王。”
“他们会，我朱家皇室，兄弟阋墙，内斗不休！”
“如此，非但不能彰显我大明国威，反而会沦为下笑柄，让北元残余看了笑话！”
“但——”
朱标话锋一转，掷地有声！
“若儿臣亲自前往！以监国太子巡边之名，名正言顺，堂堂正正！此乃兄长关心弟弟，朝廷体恤边疆！谁，能半个不字？”
“届时，儿臣与四弟，同心协力，共御外侮，上演一出兄友弟恭的佳话。如此，既能检验神机营战力，又能彻底粉碎鞑靼的野心，更能彰显我朱家团结一心，稳固江山！”
“父皇，您，儿臣该不该去？”
一番话，如水银泻地，无孔不入。
整个奉殿，鸦雀无声。
之前还激烈反对的徐辉祖等人，此刻目瞪口呆，张着嘴，一个字也不出来。
他们只看到了风险，而太子殿下，却将这风险，变成了一场收割声望、彰显胸襟、彻底将死燕王的阳谋！
这哪里是去冒险？
这分明是去北平，开一场盛大的个人秀！
龙椅之上，朱元璋的呼吸，变得粗重起来。
他死死地盯着自己的儿子，眼神里，震惊、欣赏、忌惮、狂喜……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复杂到了极点。
他明白了。
他彻底明白了。
他这个儿子，根本不是在请示。
他是在告诉自己，这件事，只有他去，才是最完美的解决方案！
他用一个让任何人都无法反驳的阳谋，将所有人都算计了进去！
许久，朱元璋缓缓地，缓缓地吐出了一口气。
那口气，仿佛抽干了他所有的力气，又仿佛注入了新的豪情。
“好……”
一个字，从他牙缝里挤了出来。
“咱准了！”
他猛地一拍龙椅，站起身来，那股睥睨下的帝王煞气，再次笼罩全场。
“但是！”
他的目光，如同鹰隼般锐利，“锦衣卫指挥使毛骧何在！”
一名身形如铁塔，面容阴鸷的中年男子，无声无息地从殿柱的阴影中走出，轰然下跪。
“臣在！”
“你，亲率一千锦衣卫精锐，护卫太子北上！”
朱元璋的声音冰冷刺骨，“太子若少一根汗毛，咱要你全家陪葬！”
“遵旨！”毛骧叩首，声音没有一丝波澜。
所有人都知道，毛骧此去，名为护卫，实则，更是皇帝的眼睛！
他要去亲眼看一看，神机营，这柄属于太子的神剑，究竟锋利到了何种地步！
朱元璋做完这一切，才重新看向朱标，眼神无比深邃。
“标儿，放手去做吧。”
“这大明的下，迟早是你的。提前去看看你的江山，也好！”
……
散朝之后，东宫，文华殿。
朱标神色平静，仿佛刚刚在朝堂上掀起滔巨滥人不是他。
蒋瓛的身影，悄然出现在他身后。
“殿下，一切都已安排妥当。”
“嗯。”
朱标看着窗外，淡淡下令。
“从神机营中，抽调最精锐的一千人，作为我的亲卫。所有配发的‘圣石火铳’，全部换成格物院新出的‘二代简化版’，更轻便，射速更快。”
“另外，将新造出的五十具‘千里镜’，一并带上。”
“遵命。”
蒋瓛顿了顿，又低声问道：“殿下，北平那边……”
朱标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告诉我们的人，可以收网了。”
“孤要燕王府这些年，所有私吞军饷、倒卖军械的账本，在孤抵达北平之前，全部放到孤的案头。”
他转过身，眼中闪烁着一丝令人心悸的寒光。
“四弟不是喜欢演戏吗？”
“这一次，孤就陪他把这场戏，唱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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