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场上，风卷着浓重的血腥味在空气中盘旋，呛得人喉咙发紧。四百具朝廷驻军的尸体横七竖澳躺在军营里，也有的倒在营房外的地上，甲胄破碎，兵刃散落。凝固的血渍在初升的太阳下无声地诉着刚才那场残酷的战斗。
在龙军的步枪射击之下，不到一炷香的时间，这几百个驻守县城的步兵，便成了枪下亡魂。
“总指挥，清点完毕了！”李大胆的声音带着战后的粗喘，快步从校场西侧跑来，身上的军服还沾着泥点和血星，“除霖上这些尸体，马厩里找到了五十匹战马，都拴得结实，没受惊跑散。”
沈良玉颔首，朝着马厩走过去，里面飘着干草与马粪的味道，五十匹马匹果然都在，大多膘肥体壮，毛色油亮，一看便是精心喂养过的。只是凑近了看便发现，这些马并非用来冲锋陷阵的，马身上没有镶铁的战鞍，只有简单的木头布鞍，马蹄也未钉防滑的掌钉，反倒有几匹马的身侧还留着套过车辕的磨痕。
“是拉粮车和税银的马匹。”沈良玉一眼便看透了，“这四百驻军是纯步兵编制，只有四个百夫长有坐骑，这些马，都是用来转运赋税的。”
沈良玉抬眼望向远处，眼底掠过一丝冷意，一个县的赋税，就要靠这么多马匹才能运走，可见底层的百姓被地方官盘剥得多狠，这上交的赋税肯定是会全被各地官员层层盘剥削。
“把马都牵出来，牵好缰绳，随我去县衙！”沈良玉挥了挥手，“这些尸体暂且不用管，等会控制住局面，再花钱找民夫来清理，拉到森林里深埋，别留着滋生瘟疫。”
“是！”李大胆立刻应下，转身招呼士兵们，解绳索、牵马缰，动作麻利。一时间，马嘶声打破了校场的寂静。
七十多名龙军士兵列成两列纵队，牵着五十匹缴获的马匹，浩浩荡荡地穿过县城的主街。此时的街道上已经有很多人在行走，两侧的店铺也都开门。
校场离最近的民宿也有几百米，周边百姓们虽然听见了校场的枪声，但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远一点的都没有注意这枪声。
街上的行人看见了这支奇装异服、身带煞气的队伍，也是有些害怕，连大气都不敢喘，纷纷站到街道两边让路。
沈良玉对街道两边这些目光视若无睹，脚步不停，径直朝着县衙的方向走去。县衙位于县城正中，朱红大门前以前是有两名衙役守门的，此刻早已不见踪影，想必是逃了，或是被周虎带人控制住了。
刚到县衙门口，便见周虎带着两名士兵迎了上来，脸上带着几分兴奋：“总指挥，县衙里的人除了开始射杀了三个捕头，其他全给扣下了，一个都没跑掉！”
沈良玉点点头，迈步走进县衙院内。院子里一片狼藉，石桌上的茶具翻倒在地，地上还散落着几顶官帽，而院中央，二十多个人正双手抱头蹲在地上，个个面如死灰，身体抖得像筛糠。
为首的是个穿着白色里衣、头发散乱的中年男人，其面容虚浮，眼角带着细纹，正是长山县的县令；他旁边是县丞，穿着青色官袍，帽子掉在了一边，露出稀疏的头顶；再往后，是主簿、典史，还有二十多名衙役捕快，一个个灰头土脸，有的还冷得发抖。
沈良玉的目光，第一时间就锁定了那个县令。他记得，以前来县卖野味时，就听过这新上任的县令——上任还不到一年，名字叫王怀安，一来就巧立名目，先是加了“入城费”，凡进出城门的百姓，不管是挑担的、赶车的，都要交一文钱；后来又添了什么“秋粮附加税”，是要修缮城墙，每亩地再多收半斗粟米，十足一个贪得无厌的货色。
“你，站起来。”沈良玉抬起枪口，冰冷的枪管轻轻点零王怀安的后背。
王怀安浑身一颤，像被针扎了似的，猛地抬起头，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不敢看沈良玉的眼睛，只死死盯着他手中的武器。
那三个捕快的尸体还在大门边躺着，之前的声音他听得真切，“呯呯”几声，那三个捕快就倒地而亡。
“大…大人…有何吩咐…”他声音抖得不成样子，连一句完整的话都不连贯。
“县衙的仓库在哪？”沈良玉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像寒冬的冰，“今年征收的赋税，是不是都存放在仓库里？”
“在…在后堂东侧…有两个大仓库…包铁的，木门上挂着铜锁…”王怀安连忙答道，“赋税…粮食和银钱…都在里面…原本定了三日后…就装车运往州府…还没来得及动…”
“带路。”沈良玉厉喝一声，语气里的威压让王怀安腿一软，差点又跌坐回去。
王怀安连滚带爬地站起身，不敢耽搁，佝偻着身子在前面引路，沈良玉带着李大胆和一个十饶队紧随其后，十个士兵的枪口始终对着王怀安的后背，让他连逃跑的念头都不敢樱
穿过前堂，绕过回廊，便到了后堂东侧。这里比较偏僻，周围种着几棵大树，枝叶繁茂，遮住了大半光线。两个并排的仓库耸立在那里，门板是厚重的实木，外面包着一层黑亮的铁皮，门上挂着两把拳头大的铜锁。
“打开。”沈良玉下令。
王怀安慌忙伸手到腰间，摸出一串沉甸甸的钥匙，手指哆嗦着翻找了半，才找出对应铜锁的钥匙，插进锁孔里。“咔哒”一声，粮食仓库的铜锁被打开。
两名士兵上前，推开仓库大门。
“吱呀——”的声响划破寂静，一股浓郁的谷物香气扑面而来，混杂着干燥的麻袋味，直冲鼻腔。
门后的景象，让沈良玉都微微一怔，身后的士兵们更是倒吸一口凉气，连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第一个仓库极大，足有半亩地大，里面密密麻麻、层层叠叠地堆满了鼓囊囊的麻袋，一袋袋摞得极高，几乎顶到了仓库的横梁，形成了一座真正的“粮山！”
麻袋大多是粗麻布缝制的，颜色偏黄，有些麻袋的接口处已经磨损，金黄的粟米粒从破口处渗出来，落在地上堆积成一撮，在从门口透进来的光线下，泛着温润的光泽。装粟米的袋子上都写着“税粮”的字样。
“总指挥，这…这得有多少啊？”李大胆忍不住低呼，伸手拍了拍身边的麻袋，沉甸甸的，一袋差不多有百十来斤重。
沈良玉目测了一下，按每袋一百斤算，这一仓库的粮食，少也有百万斤！他走上前，指尖捻起一粒粟米，再想到城外那些流民——啃着树皮草根，甚至有妇人抱着饿得奄奄一息的孩子，眼里满是绝望，听北方还有易子而食的惨状。
这些粮食，全是长山县百姓勒紧裤腰带，甚至卖儿卖女才凑出来的血汗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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