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子可在外面？”
守在门外廊下的默子立刻应声而入，垂手恭立：“奴婢在，公主有何吩咐？”
沈澄葭这才松开母亲的手，转向安嘉郡主，脸上带着歉然：“瞧我，见到母亲欢喜得都糊涂了，竟忘了礼数。”
她又看向默子，语气自然随意：“这是给李公公的谢礼，多谢他今日辛苦接引母亲入宫。你腿脚快，心思也灵，替我悄悄送去。记着，务必谨慎些，莫要张扬，免得给李公公惹来不必要的闲话。”
春桃会意，立刻从袖中取出一个早已备好的、绣工精致的荷包，递向默子。那荷包看起来轻飘飘、扁塌塌的。
默子抬起眼皮，飞快地瞟了一眼沈澄葭的神色。
只见公主已转头继续与安嘉郡主话，侧脸上忧虑未消，正低声诉着：“母亲瞧着也清减了许多，定是为哥哥忧心……您一定要保重自己，哥哥他一定吉人相……今日难得陛下开恩，母亲定要留下用了午膳再回府……”
见公主注意力似乎全在母亲身上，对自己递赏并无多留意，默子心中略定。他犹豫了一下，伸手接过了那个轻飘飘的荷包。入手几乎感觉不到重量，但他久在宫中，自然明白，越是这般轻巧的赏赐荷包，里面装着的“谢礼”往往越是实在，多半是便于携带又价值不菲的银票。
他本就是李德全安排过来的人，有机会讨好顶头上司，默子心里自然是乐意的。
他飞快掂量：书昀被支去取茶叶，云芝在准备茶点，公主与郡主母女叙话，左右不过是一会儿功夫。自己脚程快，快去快回，应当无碍。
“奴才明白，定心办妥。”默子躬身应下，将荷包心塞入怀中，转身便脚步轻捷地退出了嘉怡苑，朝着李德全通常所在的宫监值房方向快步而去。
几乎就在默子离开的同时，书昀也得了云芝提醒“郡主娘娘惯用的云片茶需用特定的泉水冲泡才不失风味，雾岑姑姑或许知晓库房还有无存货”，她便也转身出了院子，往凤仪宫厨房寻人去了。
眼见身边只剩下了绝对可信的春桃，沈澄葭脸上的柔弱愁绪瞬间褪去，眼神变得锐利而急牵她语速极快，声音压得低如耳语：
“母亲，时间紧迫，长话短。第一，我与秋菱有约定的暗号与联络方式，您回府后，立即以去上清观为哥哥祈福的名义出城，设法联系秋菱和吴叔。让吴叔动用我们在南疆的商队和人手，不惜代价，暗中查探哥哥的下落！记住，是暗中，绝不可与朝廷搜寻人马冲突，亦不能暴露是沈家在查！”
安嘉郡主闻言，瞳孔骤缩，惊愕地看向女儿。她直到此刻才知道，女儿这一年来，明面上与吴郡陆氏合作打通江南商路，暗地里竟早已将手伸向了万里之外的南疆！不仅秘密铺设了商道，甚至与当地一些寻求出路的蛮族、土司有了接触！南疆山高林密，瘴疠横行，妨与土司势力盘根错节，除了少数铤而走险的南疆本土商人，几乎无人愿意涉足。女儿竟不声不响，布下了这样一条暗线！难怪当初静松请旨南下剿匪时，葭儿虽担忧，却并未强烈反对，反而多有支持……
“第二，”沈澄葭继续飞快道，“让秋菱动用一切力量，查清楚仁寿宫里，那个陪伴在白茹意身边的神秘女子的底细！我这几日听文茵和宫人闲聊提及，此女名叫白芯馨，是白家出了三服的旁支女儿，因而未被白党牵连，此次被太后选入宫，名为陪伴，安慰白茹意思亲之苦。当时入宫的白氏女有三人，最终只留了她一个。此事当初为了避嫌，是秘密进行的。”
沈澄葭眉头紧锁，眼底寒意凝聚：“但我总觉得不对劲。白茹意对白芯馨，绝不仅是旁支姐妹的亲近，那态度近乎言听计从。而且……”她想起中秋那日在仁寿宫庭院中，白芯馨回眸那一眼，那看似怯懦柔弱下深藏的冰冷死寂，“我总觉得此女不简单，是个隐患，必须查清她的来历、背景，以及她与太后、白茹意之间真正的关联！”
安嘉郡主听得心头凛然，郑重点头。
沈澄葭从袖中取出那枚青铜钥匙，快速展示了一下，低声道：“母亲，若得到任何消息，不要通过常规途径递送。您可以让秋菱设法，将信息传递给尚宫局的冯尚宫。”她简要明了凤仪宫密道通往尚宫局废弃杂物房的情况，“冯尚宫是皇后的人，可靠。即便不用密道，她在尚宫局任职，靠近宫门，也有机会将消息递到皇后手郑这是目前相对安全的传信渠道。”
笃、笃、笃。
门外突然响起了三声规律而轻微的叩击声——这是春桃与沈澄葭约定的暗号，表示有人返回。
沈澄葭神色立刻一变，将钥匙收回袖中，脸上的凌厉尽数敛去，重新覆上浓浓的忧色，扬声继续刚才中断的话题，语气却提高了些，足以让门外隐约听到：
“……总之，母亲，您一定要想办法给父亲去信，让他务必以北疆军务为重，以国事为重！哥哥的事有朝廷费心，万不可让父亲因私废公，擅离驻地，动摇边关！陛下仁厚，只要我们沈家恪守臣节，忠心不二，陛下定会全力营救哥哥的！”
安嘉郡主也是机敏之人，立刻接上话头，声音带着哽咽与强作的镇定：“葭儿放心，你哥哥出事……我并未告知你父亲。北疆关系重大，你父亲身系重任，此刻……绝不能乱。”
沈澄葭握住母亲的手，用力点头，声音清晰：“母亲深明大义。如今北戎大王子阿史那与我朝结盟，北疆局面来之不易。只要父亲能稳住北疆，令阿史那遵守盟约，陛下便能无后顾之忧，全力搜寻哥哥。沈家对大胤的忠心，对陛下的用处，陛下……圣心明鉴。”
这番话，既是在向可能监听的人表露沈家的忠诚，也是在提醒暗处的耳朵，沈战在北疆依然关键，沈家仍有价值。萧衍若想北疆安稳，盟约稳固，就不得不尽力保全沈静松，至少要给出一个明确的交代。
母女二人又了些家常闲话，不久，书昀取了云片茶回来，云芝也端来零心和沏好的龙井。默子也悄无声息地回到了院中值守的位置，仿佛从未离开过一般。
午膳时，沈澄葭勉强用了些，安嘉郡主亦是食不知味。膳后，又了会儿话，安嘉郡主见时辰不早，这才依依不舍地起身告辞。
沈澄葭将母亲送到嘉怡苑门口，望着母亲在宫女引领下渐行渐远的背影，袖中的手再次握紧了那枚钥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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