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蒙蒙亮，齐云深就到了工地。
他昨晚没回书院，草棚里铺了张草席，躺了一夜。早上起来腰有点僵，活动了两下，拎起书箱就往渠边走。李慕白还没来，工人们已经聚在北段，叽叽喳喳围成一圈。
“塌了！昨夜还好好的，今早一看，地陷了个大坑！”
“三个人差点埋进去，老爷这是不许我们动这水道啊！”
齐云深挤进去，眼前是个丈余深的土坑，边缘还在往下掉碎石。他蹲下身，用竹尺量了宽度，又伸手抓了把底泥，捻了捻。
土是湿的，夹着青灰色的层，还有碎陶片。
他眉头一皱，立刻站起身：“所有人后退！不准靠近边缘！”
几个老匠头站在边上直摇头：“齐公子，这地下空了，怕是龙脉被惊动，不能再挖了。”
“不是龙脉。”齐云深，“是地下水把土掏空了。”
“胡！”一个满脸皱纹的老河工嚷道，“我干了三十年，从没见过水能掏空地！”
齐云深没争辩，从书箱里取出玉佩，暗格一推，弹出个铜海他刮零土样放进去，盖上盖子摇了摇，再打开时，细沙状的东西分成了几层。
“看，粗砂在下，黏土在上，中间这层青灰是淤泥。明底下有暗流长期冲刷，形成了空洞。”
没人话了。
远处传来脚步声，李慕白打着扇子跑过来，鞋上沾着露水。
“咋了？我刚听人地塌了？”
“嗯。”齐云深把铜盒递给他，“你看这土层分布，像不像古河道废弃后的沉积？”
李慕白眯眼看了会儿，猛地抬头：“你别，清河志里提过，百年前这一带改过道，旧河床填平了建村，后来村子淹了，人搬走了。”
“对。”齐云深点头，“现在我们挖断了封层，底下积压的水压一释放，土就塌了。”
李慕白用扇子在地上画了条线：“如果现在直接填土，等于把压力憋回去，迟早还会爆。”
“所以不能填。”齐云深，“得先泄压。”
“咋泄？”老河工问，“你还能让水倒着流？”
齐云深转身走进工棚，端出个饭盒，里面盛了半盒水。他又找来一根细竹管，弯成U形，一头插进水里，一头垂到盒外低处。
“看好了。”
他吸了口气，含住竹管另一头一吹，水顺着管子流了出来，滴滴答答落到地上。
“虹吸原理。”他，“只要这边出口比水源低，水自己就会流出来。”
工人们凑近看，有人嘀咕：“这法子……真能行？”
“不止这个。”齐云深又，“我们得在塌陷区外围打五口浅井，慢慢引流，让压力一点点降下来。”
“那得多久？”
“三。”
“三？工期都耽误了！”
齐云深看着他们：“现在停工三，是为了以后不再停。要是强行填了，下次塌得更大，十都补不回来。”
老河工们互相看看，没人再吭声。
李慕白这时拍了下手：“我有个主意——分段夯筑。”
他蹲下，抓了把湿泥，在掌心捏了个桥模型。
“用竹笼装石头做骨架，一段一段填土夯实，每段留缝，不怕地基微动。我老家修桥就这么干，百年不坏。”
“你这不是纸上谈兵吗？”有人笑，“模型能当真？”
李慕白也不恼，把泥桥往地上一放，捡了块石头砸下去。
啪的一声，桥断了，但断口整齐，两边结构都没垮。
“看，力道分散了。要是整块夯，一砸就全碎。”
齐云深接过话：“那就这么定——先打井泄压，再用竹笼分段加固。今就开始。”
老匠头犹豫半，终于点头：“行吧，按你们的试。”
施工重新启动。
五口浅井很快打好，竹管架上，地下水缓缓流出。齐云深让人每记录水量，晚上亲自核对数据。
第二，渗水少了三成。
第三，地基边缘没再裂开新缝。
村民们开始送茶送饭。有个老大娘端来一锅热粥，硬塞给齐云深：“伙子，你这脑瓜子比老爷还灵。”
李慕白在边上偷笑：“你这下成神了。”
“别得意。”齐云深搅着粥，“‘张先生’不会让我们顺顺利利完工的。”
“那你那个诱饵方案呢？”
“等工部的人来了再。”
两人坐在渠边，看着最后一段地基收尾。月光照在新铺的石板上，泛着青光。
远处官道上，一辆马车正朝县城方向驶去，车轮压过石子，发出咯吱声响。
李慕白扇子一指：“你，来的真是技术顾问？”
齐云深没答，低头看了看手里的竹尺，尺面沾了泥，划了几道刻痕。
他忽然抬头：“明验收前，把所有测量记录贴在公告板上，谁都能看。”
“为啥？”
“让他们想动手，也得挑个看得懂的地方。”
李慕白咧嘴笑了：“高，实在是高。”
齐云深站起身，拍了拍衣角的土。
远处，最后一个井口的水流已经细如发丝。
他望着那条缓缓干涸的水线，轻声：
“该收网了。”
工棚外，一只麻雀扑棱棱飞起，落在公告板的钉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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