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锈铜、深潭与未解的腥谜
“混乱……贪心……饿……跟沸腾似的……”林孝儒终于开口，声音飘得像从地缝里钻出来，“它的行动……更多是被原始本能驱使，没什么理智。但……”他话锋一转，清瘦的脸上闪过一丝深深的困惑，好像接收到的信号里掺了看不懂的杂音，“有个东西……不在它身上，却一直跟着它……在吸引它，或者……在不停地滋养、刺激它的凶性。”他空洞的眼窝慢慢转向北方，眉头拧成疙瘩，额头甚至渗出细密的冷汗，“下一次……血光会更重，怨气冲。大概……就在明晚上子时前后，阴气最盛的时候。位置……没法精确，那凶气已经不聚在一个地方了，而是像瘴气似的，裹住了整个镇子，但最浓最浊的源头，还是牢牢钉在北边深山里，那个极阴的水源地。”
明晚上子时！裹住整个镇子！
这话像雷劈在所有人身上，从头皮麻到脚心！这意味着巡逻、岗哨、关紧的门窗，可能都没用了！那东西不定能从任何阴影里钻出来！
“吸引？滋养？”白辰敏锐地抓住这两个词，像在黑暗里抓住唯一的线头，“是什么东西？某种……特殊的气味？某个地方？还是……实实在在的物件？”
林孝儒慢慢摇头，脸上的困惑更重了，甚至多零藏不住的忌惮：“模糊得很……就像隔着一丈厚的浑冰看水里晃的影子。不是活的也不是死的，不是人也不是兽……是一种我从没这么清楚感知过的、特别古老、冰得刺骨、还带着烂水腥和铜锈味的‘印记’。这两具尸体上，都留着特别淡的、一样的气息，虽然淡，却像钩子似的，勾着人往深渊里走。”他顿了顿，呼吸都急促了些，“这可能就是我能用术数隐约算出它行踪的原因，但也正因为这‘印记’太古老诡异，反而没法看得更清楚。”
古老、冰冷、烂水腥、铜锈味？白辰心里一沉。这描述完全偏离了常见的山野精怪或凶兽，滑向了更幽深、更难测的领域。
“赵队长，”白辰强行压下心里的震动，转向几乎要缩进椅子里的保安队长，语气斩钉截铁，“立刻加派双倍人手，重点守着所有水源地，尤其是镇子北边通往山里的每一条溪、每一口泉眼、每一处水洼！晚上用铜锣当信号，敲三下急的再敲一下慢的，不管出什么事，哪怕只是野猫跑过，都必须立刻敲锣报警！另外，马上组织镇上所有年轻力壮的男人，发火把、铜锣、铁哨、锄头柴刀，分好区域分段巡逻，彼此之间不能超过十丈远，绝对不能单独行动！告诉所有人，想活命就别抱侥幸！”
“好…好！我这就去！这就去！”赵德柱像被鞭子抽了一下，猛地跳起来，连滚带爬地冲出去，嘶哑的呼喊声很快在镇公所院子里炸开。
白辰又迅速对杨紫和徐子东：“子东，你水性最好，感知也敏锐，带几个胆大心细的，现在就去仔细检查镇子周围所有水源，重点是北边，一寸都别放过！注意水流的变化、水底的东西、岸边的痕迹，特别是那种奇怪的腥味。杨紫，你对能量残留最敏感，试着追踪那‘印记’的流向，别只靠眼睛看，用你的异能去感知空气里、泥土里残留的‘冰冷和腐朽’，看它最浓的方向到底是哪。”
两人脸色凝重，毫不犹豫地点头，转身快步离开，身影很快消失在院门外。
屋里又剩下白辰、林孝儒和两具冰冷的尸体。压抑的死寂再次笼罩下来。白辰深吸一口混着死亡气息和石灰味的冷空气，再次走向停尸的门板。他需要更仔细地检查，任何细微的细节都可能是突破口。
他先掀开苗女阿雅身上的白布。那身红色碎花布褂子现在看格外刺眼，像朵被残忍碾碎的花。他极其仔细地检查她的双手，指甲修剪得还算整齐，缝里只有些暗色淤泥，应该是在井底沾的。手臂上除了些旧疤，没有搏斗留下的新伤。
接着是刘三。这个樵夫的手粗糙得像老树皮，满是厚茧和伤口，指甲缝里塞满黑褐色泥土和碎木屑。白辰捏着他的手指，借着窗外越来越暗的光，一寸寸检查。就在他快放弃时，刘三右手食指和拇指指甲缝最深处，一点和周围污垢完全不同的暗金色反光，吸引了他的目光。
他心里猛地一跳。心翼翼地用匕首最尖的部位，屏住呼吸，像摆弄最精密的零件似的，轻轻把那点东西剔了出来。它特别，比半粒芝麻还，薄得几乎透明，边缘不规则，呈暗金色，像被岁月侵蚀过，上面似乎还有极其模糊、几乎磨没的刻痕，纹路扭曲诡异，绝不是普通饰品或钱币上的图案。
“这是……”白辰把它托在掌心，凑到窗前最后一点光亮下，瞳孔微微收缩。这材质既不是金也不是铜，却有金属质感，上面的刻痕透着不出的古老和邪异。
“林先生，您能感知这东西吗？”白辰把手掌递到林孝儒面前。
林孝儒微微前倾身体，修长敏感的六指伸出来，指尖快碰到那碎片时，竟像被无形的冰锥刺了一下，猛地缩回去！他整个人剧烈一颤，脸“唰”地变得惨白如纸，几乎透明！全靠竹杖撑着才没倒。
“嘶——！”他倒抽一口冷气，声音里满是前所未有的惊恐和痛苦，“好……好重的阴煞怨气！冰得刺骨！带着水底埋了几千年、不见日的死气和毒怨！这……这绝不是阳间该有的东西！”他急促地喘了几口，好像这一下接触耗了他很多力气，“这气息和那‘凶东西’身上的‘印记’是同源的，但……更浓缩，更……根本！它是从凶手身上刮下来的？还是刘三挣扎时，从凶手带的某样东西上抠下来的？”
他的反应比之前接触尸体时大多了。这碎片承载的“信息”，恐怖和古老程度远超想象。
“不清楚。”白辰面色无比凝重，立刻找了一片油纸，极其心地把碎片包起来，好像那是剧毒之物，“但它是在刘三指甲最深处找到的。他死前肯定经过剧烈挣扎，这很可能是关键证据。”
这是个几乎能忽略的线索，却重如千钧，像握着一块来自地狱的碎片。
这时，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徐子东和杨紫先后回来，两人脸上都带着奔波后的疲惫和凝重。
徐子东先开口，抹了把脸上的汗珠和水渍：“北边的几条溪流和水潭都仔细查了，水流急，底下多是乱石，没发现明显异常。就是……越靠近最深处的老龙潭，感觉越不对劲。那水冰得刺骨，不像这个时节该有的温度，而且水里的腥气特别重，不是鱼腥，是种不出的闷腥，像泡烂了什么东西。但潭边和水里都仔细看了，没找到来源。”老龙潭——那个在北山最深处、满是诡异传的深水潭，再次浮出水面。
杨紫接着，她指尖有微弱的蓝色电弧不安地跳动，明她的能量感知一直处于高度激活状态：“那‘印记’的残留特别淡，断断续续的，像被水汽频繁冲刷过。但镇北通往老龙潭的草丛、灌木和湿泥地上，残留相对明显些，而且能确定，越往老龙潭走，那股‘冰冷腐朽’、让人特别不舒服的感觉就越清晰强烈。但是……”她话锋一转，露出极度困惑的表情，“特别奇怪，到了老龙潭边，那股气息反而变得极其混乱复杂，像被什么东西大力搅过，又像被另一种更强、更乱的力量覆盖干扰了，根本没法追踪源头，也没法判断那东西是不是还在潭里。”
老龙潭！所有线索像被无形的磁石吸引，再次指向那个幽深、冰冷、满是不祥传的地方！
白辰拿出那个油纸包，打开露出暗金色碎片：“我们在刘三指甲里发现了这个。”
杨紫指尖的电弧立刻活跃起来，一丝极细的电丝心地探向碎片，在离几毫米的地方停住。她猛地皱紧眉头，像被那股无形的气息刺痛了感知：“对！就是这种气息！虽然被物理形态困住，淡了很多，但本质一模一样！冰冷、死寂、怨气重得很！就是它！”她的确认，无疑给这碎片赋予了巨大的分量。
线索似乎缠成了一个越来越紧的结，结的中心就是那迷雾笼罩、深不见底的老龙潭。
“林先生，您之前推断，那‘凶气’的窝在极阴的水潭附近……”白辰看向林孝儒，语气严肃。
林孝儒脸色依旧苍白，缓缓点头：“老龙潭传里是蛟龙待的地方，还通着九幽阴河，深不可测，是方圆百里阴气最重、最邪门的地方。要那东西的窝在这，确实最有可能。但……”他话锋又迟疑了，带着越来越深的疑虑，“要是真的是藏在潭里的凶物，为什么尸体都在镇里发现？它为什么要一次次离开极阴的窝，冒险进人多的镇里捕猎？还有，为什么偏偏只把头颅带走？野兽捕猎就算有拖回窝的习惯，也很少有这么……整齐的做法。这行为透着不出的别扭，好像……背后有目的，不只是为了填饱肚子。”
这也是白辰心里最大的疑问，像根刺扎在所有看似合理的推测上。这行为模式太刻意、太诡异了。
“除非……”白辰沉吟着，目光锐利地扫过窗外渐渐沉下的暮色，“它来镇子不只是为了捕猎。或者……它有必须把头颅带走的、我们不知道的理由。再或者……”他压低声音，出最让人不安的猜测，“它根本就不是完全凭本能行动……而是被引导，甚至……操控着？”
最后一种可能，让在场的人同时感到一股寒意顺着脊椎往上爬，直冲灵盖。
不是自己来的？是被操控的？被谁操控？那“古老印记”的主人？
就在这时，一个被派去西边黑苗寨打听女尸身份的保安队员，气喘吁吁、连滚带爬地冲进来，脸上又怕又兴奋，结结巴巴地报告：“队、队长！白、白先生！问、问到了！西边三十里外的黑苗寨，几前确实丢了个姑娘！叫阿雅，大概二十岁，失踪那穿的……就是红布绣花褂子！寨子里的人偷偷找了两没找到，还以为她……她旧病复发，自己跑出去丢了，或者被山里的‘矮骡子’掳走了！”
黑苗寨的姑娘？从西边来的？和林孝儒最初模糊的感知完全吻合！
“她为什么独自来东山镇？在这儿有亲戚朋友吗？或者……有必须来的理由？”白辰立刻追问，意识到这可能是解开谜团的关键。
“不……不清楚啊，”队员努力平复呼吸，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黑苗寨的人……嘴特别严，尤其是对外人。支支吾吾的，只那姑娘这里……有点不清醒（他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时好时坏，好的时候跟正常人一样，坏起来就胡言乱语，往山里跑。平时根本不让出寨子。这次不见了，他们也不敢大张旗鼓找，怕坏了寨子名声，还是我们再三保证只是找人，他们才吞吞吐吐了这些。”
一个有癔症、行为无常的苗女，突然独自离开几乎与世隔绝的寨子，跑到几十里外的东山镇，然后离奇惨死？这本身就满是疑点。
而刘三，一个土生土长、社会关系简单的本地樵夫，平时靠砍柴卖柴过活，怎么会和这样一个苗女有交集，以至于先后遇害？他们之间到底有什么不为人知的联系？是巧合，还是背后藏着一条看不见的线？
所有线索现在像一堆被飓风扫过的拼图：西边苗寨来的癔症女尸、本地樵夫、神秘古老的暗金碎片、阴气森森传多的老龙潭、冰冷腐朽的诡异“印记”、被精准取走的头颅、无法阻止的死亡预言、藏在深山里嗜血却行为诡异的未知“凶东西”……
它们好像被一条暗线串着，却又被浓雾裹着，看不清全貌。凶手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下一次袭击真的会在明晚上子时来吗？那“古老印记”到底是什么来头？老龙潭底下到底藏着什么？
白辰感觉一张无形的、冰冷的网正在快速收紧，网的每个节点都透着诡异和不祥，网的中心似乎就是那口深不见底的幽潭。他看了眼窗外，暮色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吞噬远山和屋顶，黑暗像潮水般涌来，夜晚马上就要全面降临。
“子东，杨紫，”他沉声道，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准备火把、绳索、趁手的家伙。我们必须去老龙潭看看。趁还没完全黑透，尽量靠近侦查，无论如何，必须在子时前找到些实在的线索！”
他又看向脸色苍白得像风中残烛的林孝儒：“林先生，镇子里就拜托您了。要是有任何新的感知，不管大，一定要第一时间让赵队长通知我们。”
林孝儒缓缓点头，那双看不见的眼睛好像再次穿透墙壁，望向北方那片被暮色和死亡气息笼罩的群山深处，喃喃低语，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潭水底下，恐怕不是什么好地方。一切心……那东西，或许……比我们想的更‘聪明’，也更……古老……”
他的话像最后一丝渗入地底的夕阳，为即将到来的夜探蒙上了一层沉重而不祥的阴影。深潭的谜题才刚露出冰山一角，而水面下藏的真相，或许远比浮上来的尸体更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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