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屯子，已是深夜。
林涵被徐若琴紧紧搂着回了屋，众人也都散去歇息。
老朱看着依旧可以安睡的林涵，心中不觉有些敬佩。
“这丫头倒也是厉害！”
“想当年鬼子屠村，咱第一次看见死人，还吐了整整一上午！”
人们寒暄了几句后接连散开。
只有张卫国站在自家院门口，没急着进去。
风雪了些，屯子一片寂静，只有脚踩积雪的咯吱声由远及近。
是范大剑。
他独自一人，肩膀落满雪，那把大刀还挎在腰上，走得有点慢。
“范叔。”张卫国主动开口，嗓子有点哑。
范大剑脚步一顿，抬头看过来。
脸上带着疲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尴尬。
“张啊，还没歇着？孩子……没事就好。”
“嗯。”张卫国点点头，沉默了下。
“今…多谢您了！没您带人，涵找不回来。”
张卫国这话发自肺腑，心服口服。
范大剑摆摆手，扯了扯嘴角，想笑又没完全笑出来。
“嗨，这干啥。屯子里丢孩子，当屯长的能看着？！”
“再了……”
他顿了顿，声音沉了些，“以前…是我老范对不住你。”
这话出乎张卫国意料。
他看着范大剑冻得通红的脸，那点旧怨忽然就淡了。
都是大老爷们儿，别扭个啥？
“过去的事儿，翻篇了。”
张卫国干脆地，
“外人都打到家门口了，咱自己人还拧巴啥？进屋喝口热水？刚烧的。”
范大剑明显愣了一下，眼神复杂地看着张卫国，好一会儿才重重“哎”了一声。
“行，正好刚才有点冻透了！”
屋里炉火烧得正旺，驱散了寒气。
张卫国拿了个豁口的大碗，倒了热水递给范大剑。
两人坐在板凳上，围着炉子。
“朱老真是这个！”
范大剑捧着碗暖手，竖起大拇指，打破了沉默。
“那东洋人，死有余辜！这手笔，痛快！”
范大剑脸上露出敬佩和一丝后怕。
“朱老，他从不信东洋人。”
张卫国也喝了口热水，耐心听着窗外的风声。
“这次，多亏了他老人家坐镇，还有您带着乡亲们拼命。”
范大剑叹口气，
“别提了，以前我老范眼皮子浅，光顾着自己那点九九。”
“这次……看着乡亲们都为了你家丫头能豁出命去找，我这张老脸臊得慌。”
他放下碗，看向张卫国，眼神坦荡了些。
“打断腿那事，我认栽，是我活该！”
“以后，有用得着我老范的地方，你吱声！叔绝不含糊！”
张卫国心里那点疙瘩彻底散了。
“范叔，咱不提了，您今够爷们儿！够尿性！我张卫国认您这个叔！”
“哈哈哈！”
范大剑难得爽朗地笑了几声，拍了拍大腿。
“痛快！这才对劲！咱黑龙山的汉子，没那么多弯弯绕绕！”
他忽然想起什么，压低声音。
“对了，朱老最后那手…灰阎王…真他娘绝了！解气！那姓刘的畜生，就该喂老虎！”
张卫国也露出笑容。
“涵也看见了，朱老得对，孩子得知道啥是真正的敌人，遇见列人该咋办。”
“是这个理！”
一到孩子，范大剑立马来了兴致。
“涵丫头是块好料，以后错不了！比我家那子强多了！”
“强也挺好，有头脑。”
张卫国不知道范强到底有什么优势，于是便来了这么一句。
“拉倒吧，刚才趴土坡上差点尿裤子！”
范大剑嘴上嫌弃，眼里却带着笑。
“嗖——！”
外面传来一声尖利的哨音，穿透风雪。两人对视一眼，是老朱的信号。
张卫国起身：“朱老好像有事，我去看看。”
“我跟你一起。”
范大剑也撑着站起来，拍拍屁股上的灰。
动作间透着一股子亲近和自然。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门，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雪地里。
寒风依旧凛冽，但心头却像揣了个暖炉。
屯子路上，老朱的身影在风雪中若隐若现。
范大剑紧走两步跟张卫国并肩，低声道，
“卫国，往后屯子里有事，咱爷俩商量着来。”
张卫国侧头看他，正对上范大剑诚恳的眼睛。
他咧嘴一笑，露出白牙，
“成！范叔！”
这声“范叔”叫得比刚才更顺溜。
范大剑心头一热，大手用力拍在张卫国厚实的肩膀上，发出“啪啪啪”的脆响。
“好子！就这么定了！”
雪还在下，两个曾经横眉冷对的身影，此刻却顶着同一片风雪，朝着老者的方向大步走去。
院墙边，仿佛传来一声低沉的虎啸，为这雪夜的和解添了几分豪气。
林涵脱险后数日，大雪封山。
屯里存粮彻底见底，范大剑终于下令围剿野猪群。
十二月的黑龙山，雪虐风饕。
林涵脱险给屯里人带来的短暂暖意，很快被严寒与饥饿的现实驱散。
屯子里的粮缸见磷，地窖里的菜蔬看上去也蔫黄稀软。
这场大雪封死了通往山外的路，也把饥饿的阴影沉甸甸压在每个人心头。
唯有屋檐下的冰溜子一的越挂越长，像悬在每个人喉咙口的刀。
屯东头牲口棚旁的空地上，范大剑踩着齐膝深的雪，看着面前黑压压站了一片的人。
张卫国和李强两人坐在一旁，各自擦拭着手中的武器。
几前带人从地道里捞回林涵时那股被众人仰望的滋味还在胸口滚烫，此刻却像揣了块冰。
他清了清沙哑的嗓子，声音在空旷的雪野里撞出回响。
“乡亲们！”
“眼瞅着要进年关了，可老爷不给活路，家家户户连年货都凑不出来！”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一张张冻得发青又隐含期待的脸，
“前几追人贩子钻老林子，我瞅见了——后山老冰河沟子那块，卡着一群野猪！”
“不是三两头，是一窝！”
人群里“嗡”地一阵骚动，夹杂着吞咽口水的咕咚声。
“那畜生扎堆了，不好弄！可眼下........”
范大剑猛地提高流门，带着一种豁出去的狠劲，
“不是它们死，就是咱熬不过这个冬！”
“老少爷们儿，婆娘娃子，抄家伙！咱们让卫国他们带着进山，宰猪过年，咋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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