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艺璇当初的确给陈俊生写过纸条，但纸条里的内容是向他请教学习方法的，并没有涉及感情。
同窗三年，徐艺璇记得很清楚，跟陈俊生过的话拢共也就九十四句。
这种情况别谈恋爱了，就连做朋友都显得有点先不足。
然而，就因为主动写了张纸条给他，便被班里某些好事的同学成写情书，直接就解释不清了。
“对了俊生，高考出分了吧，你考多少分啊？”李勇忽然开口问了句。
陈俊生还没答话，一旁的周花积极抢答道：“瞧你这话问得，与其关心他考多少分，还不如直接问他志愿填报了哪几所大学呢，预选考试全县第一的人，随便考考都能上本科吧。”
到高考志愿，某些死去的记忆又开始攻击陈俊生。
当年他为了跟沈晚秋在一起，填报的第一志愿是江浙大学，经济系，政治经济专业。
结果却连中专分数线都没过，消息从县里传回朝阳公社，直接就成了社员同志们茶余饭后的笑料。
陈俊生自然没必要在这酒厂门口把自己的遭遇跟初中同学娓娓道来，笑着岔开话题道：“你们要不要鸡蛋，我这刚从乡下收来的新鲜鸡蛋，还剩十多颗……”
“不要不要。”
周花以为陈俊生要送鸡蛋给他们，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似的：“你从农村运鸡蛋来这卖也很不容易。”
李勇就不同了，上前瞅了瞅木箱里的鸡蛋，转头冲周花咧嘴笑道：“老同学一片好心，想送几颗鸡蛋给咱打打牙祭，你这么客气干嘛。”
周花闻言，忍不住瞪他一眼，鸡蛋多贵啊，不年不节不走亲戚的，谁舍得送？
这时，徐艺璇往前几步，微笑着对陈俊生：“我全要了。”
完就从兜里掏钱给他：“你明还来吗？”
“看情况，不确定来不来。”陈俊生模棱两可地回答。
徐艺璇闻言刚想再点什么，李勇就撇了撇嘴：“做生意这种事，今有明没的，不确定性非常大。不过，来酒厂门口卖鸡蛋，终归比走街串巷强。”
他这话听起来像是在好言相劝，实际上掺杂了几分“酒厂职工”的优越感，暗戳戳地贬低陈俊生。
“嗯。”陈俊生却点点头表示认可：“李的提议很有建设性，我会认真考虑的。”
李勇猛地愣住了。
这话听着耳熟啊。
简直跟厂里大领导的话锋如出一辙。
明明我才是端着铁饭碗，处处高人一等的那个，怎么到了这狗日的陈俊生跟前，会莫名其妙矮他一截？
李勇心里恼火，脸上的笑容都挂不住了。
陈俊生微微一笑，他可没空在这跟李同学做口舌之争，伸手拍了拍车架，示意欣姨上车。
箱子里的鸡蛋全卖完了，今收益颇丰，两趟买卖，净赚12块4毛6分钱的纯利润。
陈俊生打算赶在太阳下山前进城买点东西。
另一边，李勇趁着周花和徐艺璇没注意，悄悄走进酒厂保卫科，给值班室的门卫王大春递了支烟。
“春哥，麻烦你帮我个忙。”
“啥事啊？”王大春憨憨一笑，叼起刚到手的香烟，嘴唇颤巍巍地：“只要我能帮上，尽管开口。”
李勇掏出火柴划拉几下，先给王大春点上烟，然后凑近他耳边声嘀咕道：“傍晚在咱酒厂门口卖鸡蛋的那对男女，你帮忙看着点，从明开始，我不想再碰见他们。”
“这事不难，包在我身上。”
王大春闻言，又是点头，又是拍胸口，直接打包票。
李勇满意的笑笑，掏出兜里剩下的半包“红梅”，作势要塞进王大春的口袋。
可转念一想，这王大春就是个臭看门的，自己作为厂里的物料采购员，找他办事是看得起他，给根香烟已经很够意思了，完全没必要再搭上半包。
甩了甩手腕，把烟揣回自己兜里，拍拍屁股走了。
陈俊生傍晚六点半才骑车进城，这个时间点，普通人按理是买不到猪肉的。
可陈俊生却有本事割到三斤六肥瘦相间的花肉和五斤板油，捎带着连同家里炒菜要用的粗盐、酱油，洗衣服的肥皂，姨们洗澡所需的上海牌香皂，他也弄到了两块。
最后还买了罐欣姨和芸姨最爱的“福”牌麦乳精。
“没想到，县一中后门这居然藏着个‘晚集’。”
乔书欣这回是真开眼了。
县中后门的这个“晚集”显然就是个“黑时，在这里买东西不需要用票，但价格要翻几倍。
陈俊生花起钱来眼睛都不眨一下，乔书欣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不年不节的，啥样的家庭舍得来黑市买猪肉吃啊？
还有这上海牌的香皂……自从下乡插队以来，很多年都没用过了。
东西是好东西，就是太贵了，竟然要8毛钱一块!
福牌麦乳精的价格倒是挺实在，但对普通农村家庭来，价钱简直贵上了，9块5毛钱一罐。
这钱花起来轻巧，挣起来可不容易。
不过乔书欣心疼归心疼，更多的是感觉陈俊生比以前懂事了许多，买东西完全没有凭他自己的喜好，全都按照家里的需求来。
而且，这臭子买的肥皂、香皂、麦乳精，全都是她和晓芸的心头好。
长大了，知道疼人了。
“干嘛，还在心疼钱啊？”
乔同志心里揣着事儿的时候，秀眉轻蹙，红润润的嘴唇微微抿着，清秀的五官在朦胧的月光下好看到不像话，晃得陈俊生都有一瞬间的失神。
“花都花出去了，心疼也没用。”
陈俊生只是出于本能多看一眼，却也没逃过乔书欣的慧眼。
她见怪不怪，浅笑嫣然地：“我在想，你今年要是真落榜了，是不是就想着干个体户，卖卖冰棍和鸡蛋，不打算复读重考了？”
“卖冰棍也就这一两个月的事情，不是长久之计，鸡蛋生意可以长期做，但我主要用来投石问路。”陈俊生道。
“投石问路？”
乔书欣似懂非懂。
“对，我下乡收鸡蛋，是为了在各个生产队里混个脸熟。”
陈俊生没有卖关子，笑着解释道：“我要让人家知道我是做买卖的，手里多多少少有点钱，方便以后干点大事。”
乔书欣闻言顿时来了兴趣，凑近了悄咪咪地问：“干啥大事？”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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