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未散时，哈蒙代尔的码头已被敲铁声搅得热闹。
贺斯法踩着齐膝高的木砧，短粗手指戳向船坞最深处那团黑黢黢的大家伙——铁壳船\"破浪者\"的船身还沾着昨夜的松脂，在晨露里泛着冷光，船首雕刻的鲸鱼头正对着初升的太阳，眼窝里嵌的蓝宝石闪得人睁不开眼。
\"都给老子把帆索收紧！\"矮人船长吐掉嘴里的酒渣，皮围裙上沾着十几种金属碎屑，\"上次试水沉了是因为龙骨太细，这次加了三根精钢骨，就算海妖来啃也啃不穿！\"他踹了踹船舷，铁板发出闷响，惊得蹲在缆桩上的老渔夫打了个激灵。
\"铁船能浮？\"留着花白胡子的老渔民啐了口唾沫，扛着渔网往人群里挤，\"我在这海边上混了四十年，见过木头船、帆布船，就没见过铁疙瘩漂水上的！\"周围立刻响起一片哄笑，几个年轻渔民吹着口哨，把刚捞的章鱼甩在码头上，黏液溅在\"破浪者\"的船帮上。
\"那是你们没见过真正的手艺！\"站在船舷上的半身人突然直起腰。
多米尼磕圆框眼镜沾着机油，他正用扳手调整船尾的青铜齿轮，\"这船用了中空隔舱设计，每格舱室都能单独封闭——\"话没完就被贺斯法的吼声打断：\"那些废话干吗？
等会漂起来让他们瞧！\"
话音未落，码头上突然传来马刺撞击声。
克里斯丁穿着联盟将领的锁子甲，披风被海风掀起一角，露出腰间镶嵌宝石的长剑；斯尔维亚跟在他身后，金发用银环束起，手里还攥着半块没吃完的蜂蜜面包——显然是从早餐桌上被拽来的。
\"听你们要拿铁块当船使？\"克里斯丁摸着下巴打量\"破浪者\"，嘴角扯出抹怀疑的笑，\"上回矮人兄弟造的蒸汽磨坊炸了半座山，这回该不会要把码头掀到海里吧？\"
贺斯法的脸瞬间涨成猪肝色。
他从木砧上跳下来，头顶只够到克里斯丁的胸口，却梗着脖子吼：\"你这蠢货懂什么？
上回是锅炉阀门没拧紧，这回的动力舱加了三重保险！\"多米尼克则摘下眼镜，用衣角仔细擦了擦镜片：\"克里斯丁将军，这船的浮力计算用了最新的流体力学公式，理论上浮重比是——\"
\"够了！\"斯尔维亚咬了口面包，甜香混着海风飘过来，\"老克就是嘴欠，他上个月还把魔法飞弹当烟花放呢。\"她冲矮人眨眨眼，\"不过真的，要是真沉了，我们还得派潜水队捞人，多麻烦。\"
码头上又响起一片笑声。
贺斯法的络腮胡气得直抖，他抄起手边的铁锤往地上一砸：\"都给老子等着！
等会老子开着这铁疙瘩绕码头三圈，你们的下巴能砸穿甲板！\"
这时，人群突然分开条道。
陈健穿着深灰短袍走过来，女魔法师艾丽西亚跟在他身后，发梢还沾着晨露——显然是从魔法塔一路跑过来的。
艾丽西亚的指尖泛着淡蓝色微光，那是魔法感知启动的征兆：\"领主大人，这船的结构太激进了，我刚才用探测术扫过，金属应力集中点有十七处......\"
\"十七处？\"陈健伸手拍了拍船舷，铁板传来的震动让他想起前世实验室里的压力容器，\"但贺斯法加了三根龙骨。\"他转头看向矮人，后者正梗着脖子瞪艾丽西亚，活像被踩了尾巴的獾。
\"那些应力点都在可承受范围内！\"多米尼克扶了扶眼镜，从怀里掏出卷羊皮纸，\"我用了恩洛斯大陆最厚的精钢板，每处焊缝都用矮人熔接法加固，就算撞上暗礁......\"
\"够了。\"陈健打断他，目光扫过船首的\"破浪者\"三个字，\"艾丽西亚，你跟了我三年，见过我打无准备的仗么？\"他解开外袍搭在艾丽西亚臂弯里，\"去把我的航海日志拿来，等会我要记试航数据。\"
艾丽西亚张了张嘴，最终只是攥紧他的外袍，指尖的蓝光慢慢消散：\"要是半时内没收到你的魔法传讯......\"
\"我会让贺斯法鸣三响汽笛。\"陈健笑着爬上登船梯，靴底在铁板上敲出清脆的响，\"开船吧，船长。\"
贺斯法立刻跳上驾驶台，粗短手指猛拍铜铃。\"起锚！\"他的吼声盖过了海浪，\"多米尼克，启动蒸汽炉！\"
码头上的喧闹声突然静了。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看着几个矮人合力拉动绞盘，铁锚溅起雪白的水花。
蒸汽炉发出低沉的轰鸣，船尾的青铜齿轮开始转动，带动螺旋桨搅起泡沫。\"破浪者\"的船身微微一震，竟真的缓缓离开了船坞！
\"一节速度！\"多米尼克盯着测速仪，声音发颤。
\"两节！\"
\"三节！\"
铁板与海水摩擦的声响中，船速越来越快。
贺斯法握着舵轮的手青筋暴起，突然猛打方向——\"破浪者\"划出道优美的弧线，船尾的浪花在晨阳下连成银链！
\"五节！\"多米尼克几乎喊破了嗓子，\"达到设计最高速了！\"
码头上先是死寂，接着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欢呼。
老渔民的渔网掉在地上也顾不得捡，年轻人们追着船跑，把帽子抛向空；克里斯丁的嘴角终于扬起笑，伸手捶了捶斯尔维亚的肩膀；艾丽西亚的眼眶发红，指尖的蓝光化作细碎的星屑，散在风里。
\"领主大人！\"斯尔维亚踮脚喊，海风把她的声音送向船头，\"这装置能用到远洋商船上么？\"
陈健扶着船舷转头，发梢沾着咸湿的水雾：\"问题在续航。
蒸汽炉需要大量燃煤，远洋的话......\"
\"早想到了！\"贺斯法把舵轮交给副手，从怀里掏出块黑黢黢的石头，\"这是矮人山脉新挖的无烟煤，热值是普通煤的三倍！\"多米尼克紧跟着举起个黄铜匣子：\"还有我改良的冷凝器，能回收蒸汽再利用，燃料消耗能降四成！\"
人群中响起更热烈的欢呼。
陈健望着渐远的海岸线，心里的火越烧越旺——如果这种船能普及，哈蒙代尔的商路就能绕过被大耳怪封锁的陆路，直接连通恩洛斯的港口......
\"领主大人！\"艾丽西亚的喊声打断他的思绪。
他抬头望去，只见远处的空传来隐隐的轰鸣。
摩莉尔的飞行部队正在训练，狮鹫的翅膀掠过云层，投下的影子像群黑色的大鸟。
陈健望着那些影子，突然想起试航时船尾翻卷的浪花。
他摸了摸船舷，掌心能感受到蒸汽炉的震动——如果把飞行魔法和蒸汽动力结合......
\"鸣笛！\"他转头对贺斯法笑道，\"告诉大家，哈蒙代尔的海权时代，开始了。\"
汽笛的长鸣中，\"破浪者\"调转船头，朝着码头缓缓驶来。
而在更远的空，狮鹫的嘶鸣与海浪声交织成网，将某个刚刚萌芽的念头，轻轻托上了云端。
陈健望着空中盘旋的狮鹫群，指节无意识地叩着船舷，铁板传来的震动与蒸汽炉的轰鸣在掌心共振。
摩莉尔的飞行部队正做着战术俯冲训练，为首的银色狮鹫展开双翼足有两丈宽，俯冲时带起的气流掀得“破浪者”的帆索哗哗作响。
他看见摩莉尔伏在狮鹫颈间，皮制飞行护目镜被风吹得翻起一角，露出的眼睛里闪着训练时特有的锐利——那是种随时准备捕捉猎物的光。
\"领主大人？\"艾丽西亚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些犹豫。
她不知何时已抱来航海日志，羊皮纸边角被海风掀起，\"需要现在记录试航数据吗？\"
陈健收回目光，望着她发梢沾着的海雾，突然笑了：\"先记个备注。\"他接过日志，鹅毛笔在纸页上划出有力的痕迹，\"蒸汽动力与飞行魔法的协同可能性——待验证。\"
艾丽西亚凑近看了眼，眉梢微挑：\"您是......让会飞的东西也用上蒸汽？\"她指尖不自觉地凝聚起淡蓝微光，显然在动用魔法感知，\"可狮鹫的魔力回路与机械结构完全不同，强行融合怕是要出乱子......\"
\"所以才叫'可能性'。\"陈健合上日志，目光重新投向空。
此时摩莉尔的狮鹫群已完成一轮俯冲，正排成雁阵爬升。
为首的银色狮鹫突然发出高亢的嘶鸣，翅膀拍打频率放缓，开始平稳滑翔——那是训练结束的信号。
码头上的欢呼仍未平息，老渔民们正围着多米尼克追问隔舱设计的细节，克里斯丁则拎着酒囊往贺斯法手里塞，矮人船长的络腮胡上沾着酒液，笑得见牙不见眼。
但陈健的注意力全在上：狮鹫的羽翼在阳光下泛着金斑，与\"破浪者\"船首的蓝宝石交相辉映，一个念头在他脑海里逐渐清晰——如果蒸汽动力能让铁船劈开海浪，那魔法驱动的飞行器是否也能搭载蒸汽装置，延长滞空时间？
或者反过来，用飞行魔法辅助蒸汽船的导航，突破雾与夜航的限制？
\"领主大人！\"斯尔维亚的喊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女将军正叉腰站在码头上，锁子甲在阳光下闪着银光，\"摩莉尔的部队要返航了！
您看那狮鹫的影子，都快盖过咱们的铁船啦！\"
陈健抬头，正看见摩莉尔的银色狮鹫掠过\"破浪者\"上空。
狮鹫的利爪在船舷投下巨大的阴影，摩莉尔低头时，护目镜滑落到鼻尖，露出一双琥珀色的眼睛——她显然注意到了这艘黑黢黢的铁船，眉峰微挑，嘴角勾起抹好奇的笑。
\"鸣笛！\"陈健突然对驾驶台喊。
贺斯法愣了下，随即猛拍铜铃，汽笛发出悠长的轰鸣。
摩莉尔的狮鹫被声音惊动，扑棱着翅膀拔高些许，她却侧过身，冲船头的陈健挥了挥手。
船速渐缓，\"破浪者\"缓缓靠向码头。
陈健望着空中逐渐远去的飞行部队，手指轻轻叩了叩船舷——刚才摩莉尔那抹好奇的笑，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在他脑海里激起更多涟漪。
或许用不了多久，哈蒙代尔的空与海洋，都会留下属于他们的新印记。
码头上的缆绳抛来，陈健伸手接住，指尖触到粗麻的刺痒。
他转头看向艾丽西亚，后者正抱着日志站在登船梯旁，目光却仍追着空中的狮鹫。
\"去请摩莉尔队长来码头喝杯麦酒吧。\"陈健松开缆绳，声音里带着跃跃欲试的雀跃，\"就......新领主想和她聊聊，关于会飞的'破浪者'。\"
艾丽西亚一怔，随即笑了。
她举起手，指尖亮起传送魔法的幽蓝光芒——而在更远的空，摩莉尔正勒住狮鹫缰绳，回头望向逐渐靠岸的铁船。
海风掀起她的披风，露出腰间挂着的魔法罗盘，指针突然开始剧烈转动——那是感知到某种新能量波动的征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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