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回去了……。”
婉娘转身时，旗袍的开叉扫过青石板，带起缕薄雾，“山区的孩子还等着新棉衣，教室的课座椅也该换了………有些椅子的腿都松了，别让娃摔着。”
沈知远推开永夜当铺的乌木门，厚重的门板在身后“吱……呀…”合上，门轴的摩擦声像被晨雾吞了，只余下指尖残留的凉意。
他站在巷口，看青灰色的雾从脚边退去，露出潮湿的青石板路，远处黛色的山影浸在淡金色的晨光中，像幅刚晕开的水墨画。
空气里飘着露水和青草的味道，混杂着巷尾早点摊飘来的油条香，吸进肺里，竟然比城里办公室的香薰还清爽。
他抬手松了松领带，胸口那根绷了二十多年的弦“啪……”地断了，连脚步都变得轻快，像卸下了千斤重担，走两步竟忍不住想哼起母亲教的童谣………
街角的乞丐蜷缩在墙根，破碗里躺着几枚硬币，被晨露打湿，泛着冷光。
沈知远走过去，从钱包里抽出一沓现金递过去，动作自然得像递块手帕。“凉了，买点热乎的……”他。
那沓钱够乞丐安稳过上半年，此刻在他眼里，和路边被风吹落的梧桐叶没什么两样——只是刚好能帮上忙的东西而已。
乞丐惊得张大嘴，手忙脚乱地爬起来要磕头，他却已经转身离去………
公文包里滑出的几张纸被风卷起，轻飘飘落在巷口，是昨晚没写完的助学计划，字迹在晨光里渐渐模糊。
其中一张纸打着旋飘进咖啡店，落在靠窗的桌角。
苏晚正低头搅拌咖啡，银勺碰到杯壁叮…当…作响，瞥见纸上熟悉的字迹，伸手拾了起来。
那是她前几个月在孤儿院整理旧物时，随手写在废纸上的话：“欲望是沙漏里的沙，积得越满，越容易漏成空；爱才是蓄水的湖，它能聚集，也能接住所有散落的光。”
纸页边缘有些磨损，折痕处泛着白，显然被人摩挲过许多次。
“这字……”她指尖拂过字迹，突然想起上个月有个穿旧衬衫的男人来孤儿院。
那她正在给母亲的遗像擦灰，男人就站在不远处，眉头微蹙，盯着遗像看了很久，像在辨认什么，又像在怀念什么。
后来孩子们围着他要故事，他蹲下来，声音温和得像春日的风，讲起山里的星星有多亮。
临走时，他给孩子们买了两大箱图书，扉页上都盖着“捐赠星光之家”的章，她追出去想问名字，他只摆摆手：“给孩子们读就校”
几个月后，星光之家孤儿院翻修旧仓库，院长踩着梯子够房梁上的蛛网，指尖突然触到个冰凉的东西。
“咦……？”她勾下来一看，是个锈迹斑斑的铁盒，锁早就锈死了，用螺丝刀撬开时“咔…哒…”一声。
打开看到了一沓泛黄的捐款单，还有半块折断的玉佩，玉色温润，上面还刻着个模糊的“江”字，但是这半块玉佩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她都不记得了。
最上面那张捐款单的日期是二十年前，收款人是“星光之家”，捐款人一栏写着“温亦舟”，附言栏里用钢笔写着：“给孩子们买冬的煤和保暖的衣服，别冻着。”
院长捻着那张薄纸，突然想起二十年前的雪夜。有个穿黑风衣的青年站在孤儿院门口，雪花落满他的肩头，像落了层霜。
他放下钱就走，她追出去想请他喝杯热水，青年却摆了摆手，风衣下摆扫过门槛时，她分明瞥见他腰上挂着块玉佩…
和铁盒里的半块正好能对上，只是当时风雪大，没看清上面的字，但是这玉佩为什么会在这里呢？。
“温亦舟……江……”她喃喃自语，把玉佩揣进兜里，总觉得这两个名字像根线，在暗处牵着什么。
而此时的沈知远，正蹲在山区学的灶台前，给孩子们烤红薯。
火苗舔着锅底，把他的脸映得通红，额头上的汗顺着脸颊往下淌，他抬手一抹，蹭了满脸黑灰，惹得孩子们咯咯直笑。
“沈叔叔变成花猫啦！”扎羊角辫的姑娘举着半块烤焦的红薯，仰着脸喊。
自从沈知远典当了《金钱欲》后，他在公司里像变了个人。
董事会上，张总还在为利润率争得面红耳赤，他却翻出山区的照片：“把这部分利润投进去，够盖三间教室。
”合作方送来的回扣被他原封不动退回去，附言写着“把项目做好比什么都强”。
刚开始商业圈里的人起初他“疯了”，后来见他捐建的学校一个个落成，敬佩的声音渐渐多了。
媒体想来采访，他全婉拒了：“别拍我，拍孩子们读书的样子。”
最后干脆把公司交给知恩和知念打理，自己揣着几件换洗衣物，一头扎进了山区。
“沈叔叔，城里是什么味道呀？”姑娘举着红薯又问，睫毛上还沾着灶膛的灰。
他愣了愣，拿起自己手里的红薯咬了一大口，甜丝丝的热气烫得他直哈气，笑得眼角堆起皱纹：“没红薯甜。”
灶膛里的火噼啪作响，映得他眼里一片清亮。
没人知道，他之前处理的那些资产里，每张支票背后都夹着苏晚那张纸条……。
没人知道，他烤红薯的手法，是母亲当年在漏风的灶台前教他的——“火别太急，慢慢烤，心静了，红薯才甜。”
那时他总嫌母亲慢，现在才懂，有些温暖，急不得。
在当铺深处，江妄将沈知远的契约放进黑木柜，第41个编号在红光里闪了闪，隐入一片幽暗。
他指尖划过柜面，那里还放着个一模一样的黑木盒，锁扣上刻着“江影”二字。
江妄手指上的断戒突然轻轻震动了一下，戒面的裂口里，发出一道光晕，浮现出二十年前的雪夜景象……
穿黑风衣的温亦舟站在孤儿院门口，手里揣着用纸包裹的钱………。
背面用铅笔写着行字，笔迹青涩却坚定：“先借你的善意用，等你学会放下欲望，再用爱还……”
风掀起他的风衣，露出腰上的玉佩，和铁盒里的半块玉佩正好契合。
“哥，你他会懂吗？”光晕里突然传来个清冽的声音，像山涧的冰泉。
江妄没回头，指尖抚过断戒的裂口：“他已经在还了………。”
光晕漫过断戒，那行字渐渐淡去，只留下戒面的红光，像颗跳动的心脏。
黑木柜里的“江影”木盒轻轻颤动，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跨越二十年的风雪，慢慢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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