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漂泊大半年。
消息是随着一份被海风吹到船上的、湿漉漉的报纸传来的。
皱巴巴的纸页上，加粗的黑体字异常醒目：
【海贼王哥尔·d·罗杰，于罗格镇被海军逮捕！不日公开处刑！】
配图是罗杰戴着海楼石手铐，被海军押解的画面。他脸上没什么表情，甚至嘴角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让人看不懂的弧度。
刘九拿起报纸，扫了一眼。
海风带着咸腥气，吹得纸页哗啦作响。
他脸上没什么意外的神色。
从罗杰解散海贼团那一刻起。
那个男人，就已经看到了未来。他选择了用自己的方式，去开启一个新时代。
现在，时代要开始了。
他放下报纸，看着船前方起伏的海浪。
东海……罗格镇……
处刑……
他沉默地坐了一会儿。
然后，他站起身，走到船头，调整了风帆的角度。
船在海面上划出一道轻微的弧线，改变了航向。
他要去东海。
去罗格镇。
没什么特别的理由。
只是觉得，既然在这个世界，上了那艘船，蹭了那么久的饭，擦了那么久的甲板。
现在船长要走最后一段路。
他应该去送一送。
算是……尽了那份短暂的、粗糙的香火情。
船破开波浪，朝着东方的海域驶去。
这一路，海上的气氛明显不同了。
以往偶尔才能遇到的海贼船，现在变得多了起来。大大，形形色色，都像是嗅到了血腥味的鲨鱼，朝着同一个方向汇聚。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躁动不安的、混合着野心和疯狂的气息。
海军军舰的巡逻也频繁了许多，气氛肃杀。
刘九的船混在这些船只中间，毫不显眼。
他依旧靠着“打家劫舍”补充物资。只是现在动手更加干脆利落，往往对方还没看清他的动作，就已经失去了反抗能力。他拿走需要的东西，从不逗留，也从不伤及性命。
他的船，像一道沉默的灰色影子，在愈发拥挤的航道上，坚定不移地朝着罗格镇的方向前进。
越靠近东海，关于处刑的议论就越多。
“罗杰……真的要死了？”
“海贼王的时代，结束了……”
“不！是新的时代要开始了！哈哈哈！”
“听罗杰在拉夫德鲁留下了巨大的宝藏！one piece！”
“找到它！就能成为新的海贼王！”
疯狂的火种，已经被罗杰亲手点燃，正在这片大海上悄然蔓延。
刘九听着那些或惋惜、或兴奋、或野心勃勃的议论，脸上没什么表情。
他只是在某个黄昏，再次清理了一下船。
检查了食物和淡水。
足够撑到罗格镇了。
他望向东方那片逐渐被暮色笼罩的海域。
罗格镇。
起点，也是终点。
他要去那里，亲眼看看，那个男饶落幕。
罗格镇。
人。
密密麻麻的人头，从港口一直延伸到城镇中心那座高大的处刑台下。像涌动的、五颜六色的潮水，挤满了每一条街道，每一个窗口，甚至爬上了屋顶。
商人、渔民、混混、看热闹的平民……更多的，是眼神里闪烁着野火、腰间挎着刀剑、从四海汇聚而来的海贼。他们混在人群里，如同隐藏在礁石下的鲨鱼，等待着那注定要载入史册的一刻。
空气粘稠得几乎能拧出水来。汗味、劣质烟草味、海风的咸腥，还有那种无数人聚集在一起所产生的、令人窒息的燥热和压抑的兴奋，混合成一种奇特的气场。
窃窃私语声如同无数只苍蝇在嗡嗡作响，汇成一片低沉的背景噪音。
刘九的船在距离港口还有一段距离时就停下了。他不想去挤那几乎要爆炸的码头。找了个僻静的礁石区系好船，他独自一人，沿着海岸线，走进了这座沸腾的城镇。
他没往最拥挤的中心挤，而是找了个相对高些的、能看到主街道的屋顶边缘，坐了下来。位置不算最好，但视野足够。
等待。
时间在粘稠的空气里缓慢爬校
突然，港口方向传来一阵巨大的、压抑不住的骚动，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瞬间引爆！
“来了！”
“罗杰！是罗杰！”
人群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推搡，疯狂地向前涌动，又被维持秩序的海军用长枪和盾牌死死拦住。呐喊声、尖叫声、咒骂声轰然炸响，几乎要掀翻空。
刘九的目光投向那条被海军清空出来的、直通处刑台的主道。
尽头处，出现了那个身影。
哥尔·d·罗杰。
他戴着沉重海楼石手铐，脚上拖着铁链，走在两名高大海军士兵的押解之间。
没有囚服的狼狈，依旧穿着他那件熟悉的、有些破旧的船长外套。步伐很稳，一步一步，踏在通往死亡的石板路上。
阳光有些刺眼，他微微眯着眼，草帽早已不见，额前碎发被风吹动。
两旁的喧嚣和疯狂，如同拍打在礁石上的浪花。无数的目光，敬畏的，仇恨的，好奇的，狂热的，如同实质般落在他身上。
但他仿佛置身事外。
脸上没有任何面对死亡的恐惧或沮丧，甚至没有愤怒。
很平静。
嘴角甚至还带着那丝刘九熟悉的、略带狂放的笑意。
他走得不快，像是在巡视自己的领地。
目光偶尔扫过两旁疯狂的人群，掠过那些隐藏在人群里、未来将搅动风云的海贼们年轻而激动的脸庞。
不像一个走向死亡的囚犯。
更像一个……走在凯旋大道上的王者。
去完成他最后的加冕。
刘九坐在屋顶边缘，静静地看着。
看着那个男人，在无数目光的聚焦下，在震耳欲聋的喧嚣中，一步步，走向那座高大的、象征着终结的木台。
海风吹过屋顶，带来下方人群蒸腾的热浪和嘶吼。
刘九的表情没什么变化。
只是看着。
像当年在奥罗·杰克逊号的甲板上，看着那个站在船头大笑的身影一样。
看着他在生命的最后一段路上，依旧走得……这么嚣张。
屋顶的风有些大，吹得刘九额前的头发乱飘。
他的目光从那个走向处刑台的王者背影上移开，缓缓扫过下方那片沸腾的、如同煮沸聊人海。
然后，他在那些攒动的人头里，看到了一些熟悉的轮廓。
虽然都做了一些遮掩，换了普通的衣服，混在人群里毫不起眼，但他认得出来。
在靠近港口的一个巷口阴影里，倚着一个金发的高大男人。他戴着兜帽，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线条冷硬的下巴。但那份沉稳的气质，以及腰间那柄即便藏在鞘中也难掩锋芒的长剑……
雷利。
他也来了。
独自一人，沉默地站在那里，像一块礁石，隔绝了周围的喧嚣。他的目光，始终追随着那个走向处刑台的身影，镜片后的眼神，深沉如海。
不远处一个贩卖水果的摊位旁，站着个用头巾包住红色头发的少年。他死死咬着嘴唇，双手紧握成拳，身体因为激动和悲伤而微微颤抖。头上那顶过大的草帽，被他用力压得很低，但帽檐下那双通红的、倔强的眼睛，刘九不会认错。
香克斯。
他也来了。来送他的船长，来见证这顶草帽真正重量的开始。
更远些的地方，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缩在人群后面，只露出半个脑袋和那个标志性的红鼻子。他脸上混杂着恐惧、悲伤和一种“千万别被海军发现”的紧张，时不时踮脚张望一下处刑台的方向，又飞快地缩回去。
巴基。
即使怕得要死，他还是来了。
刘九甚至还瞥见了几张更模糊的、属于原罗杰海贼团成员的面孔，分散在人群的不同角落。他们都沉默着，收敛了往日的张扬，像普通的看客，但眼神里的东西，骗不了人。
他们都来了。
用各自的方式，隐匿在茫茫人海中，来送他们的船长最后一程。
刘九收回目光，重新望向处刑台。
罗杰已经踏上了台阶，一步一步，走向顶端。
下方的人群爆发出更加狂热的声浪。
刘九坐在屋顶，看着这一幕。
看着那些隐藏在人群里的，熟悉的，沉默的送行者。
海风吹过，带着罗格镇特有的、混合着海水和人群汗液的气味。
他轻轻吐出一口气。
所以，不只是他一个人来了。
这样也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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