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野趁着几个姑娘还在梨花带雨伤春悲秋的，就去了卧室拿了份草稿纸和笔，趴下八仙桌上里开始奋笔疾书，麻溜儿地把新鲜出炉、悲情气息的《霸王别姬》词分好段落，想了想干脆把对唱标注也写上，感觉还是对唱版本好听，笔一扔，感觉簇已经是化身龙潭虎穴了，陈野觉得多待一秒都有被“催歌怨灵”生吞活剥的危险。
“那啥…我找晓白有点急事！”话音未落，陈野人已经像只被鞭炮惊聊兔子，拿着雨伞“哧溜”一声蹿出了院门，顶着外头蒙蒙的细雨就往唐晓白家走。只留下身后堂屋里几个姑娘围着那张仿佛还散发着虞姬剑光寒气的词稿，啧啧称奇。
他倒也没完全扯谎。昨晚唐晓白的舅舅一家，真真儿是风尘仆仆、跨越千山万水从川省杀到了溪尾镇。这会儿估计正在安顿，去凑个热闹，顺便躲躲家里那几位“灵感榨汁姬”的魔爪，岂不美哉？
撑着他那把印着卡通图片的塑料伞，溜达到晓白家院外。嘿！一股子霸道总裁似的、勾魂夺魄的钵钵鸡调料香，蛮不讲理地穿透雨幕，强势钻进了鼻孔。探头朝厨房一瞅，人影晃动，热气腾腾。唐晓白正像个勤劳的蜜蜂围着她妈唐丽萍打转，案板上堆着好些串好的鸡胗、土豆片、藕片。这点毛毛雨？看来丝毫动摇不了唐老板晚上出摊挣钱的钢铁意志。
还没抬脚进门呢，里面就传来一串脆生生、辣乎乎的川普对飙：
“我要和她（外婆）吹垮垮（聊）！”（晓白）
“外婆坐车累惨咯，让她多休息一哈，睡醒咯再跟你吹垮垮嘛。”（唐丽萍）
“你不能跟我吹噻！爪子（干嘛）？你更喜欢外婆是不是？”
“我也喜欢你噻！”
“那你跟我摆龙门阵（聊）噻！”
“妈妈～”
“嗯？”
“我爪子觉得你的屁屁儿好大哟，又变大了哟！”（晓白语不惊人死不休）
“爬开！瓜娃子憨憨儿（傻孩子）~~”（唐丽萍笑骂）
“鹅鹅鹅鹅鹅~~~~”（晓白那魔性笑声，穿透力堪比防空警报）
外婆驾到，这辣椒明显开心得原地螺旋升。陈野先在院门口扯着嗓子喊了声：“晓白！”，听到里面脆生生应了“来咯。”，才笑嘻嘻收了伞走进去，跟灶台前忙活的唐丽萍打招呼：“唐阿姨好，老远就闻到香了，馋虫都勾出来咯，晚上还出摊啊？这雨……”
唐丽萍手上麻利地调着红油，头也不抬地笑道：“是野啊，只要雨不大，能摆一会儿是一会儿，生意不能停嘛！”
晓白蹦哒着一把拉住陈野就往堂屋拽：“快去看我外婆，还有舅舅表弟他们！”
堂屋里，一位头发花白、背有点佝偻的老太太听到动静，正扶着门框往外看，脸上带着长途跋涉后的疲惫和见到外孙女的慈祥。陈野乖巧地喊了声：“奶奶好，路上辛苦啦。” 晓白叽叽喳喳，川普夹杂着闽南话，把外婆、舅舅一家介绍了个遍。
里屋床上，舅舅唐玉山躺着，一条腿打着厚厚的石膏，动弹不得。脸色蜡黄，嘴唇发白，一看就赡确实不轻，好像有几个月了，还这么严重。床边坐着两个半大男孩，晓白的表弟唐晓龙和唐晓虎，穿着洗得发白的旧衣服，看着比同龄人沉稳不少，眼神里带着点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懂事和拘谨。舅妈蔡艺红没在，晓白可能去收拾带来的行李或者出去买生活用品了。
陈野跟这几位新来的、笼罩在愁云惨雾里的表亲实在没啥共同话题，干巴巴寒暄了两句“好好养伤”、“有空来玩”，就赶紧退了出来。回到厨房，看着唐丽萍忙碌却透着坚韧的背影，再瞅瞅旁边没心没肺、活力四射的唐晓白，心里莫名有点感慨。他识趣地告辞：“阿姨你们先忙，我回家啦！”
“有空来耍哈！”唐丽萍应道。
走出院门，雨丝微凉。陈野撑着伞，脑袋瓜却没闲着：乐队专辑还差一首，最后一首收官之作，必须得是王炸级别的，可这脑瓜子，跟被雨水泡过似的，啥旋律也想不起来，空空如也！
回到家，果然不出所料。堂屋里的气氛已经从“悲情虞姬”微妙地转向了“十二金钗缺一”。陈静和苏苏抱着吉他，对着《霸王别姬》的词谱还在低声试唱那几段揪心的对白和戏腔，但眼神已经有点飘忽。黄文文和姜姜托着腮帮子坐在板凳上，眼眶还红着，像两只悲赡兔子，但目光时不时就飘向门口——显然是惦记着某个“灵感源泉”啥时候回来。
陈野心里“咯噔”一下：坏了，悲情牌时效过了“催歌达人”重新锁定目标，他瞄了眼墙上的老式挂钟，快十一点了。奶奶、老妈和老姐估计中午是不会回来了，毕竟早上给他温在灶上的那一大锅地瓜粥，分量着实不少。为了耳朵清净，陈野趁着这个好机会，赐良机，此时不溜更待何时？
“咳，”陈野清了清嗓子，成功把四道目光吸引过来，脸上堆满“真诚”的笑容，“那啥，各位姐姐…中午家里没人做饭了，锅都是凉透的。要不…咱们出去外面吃？改善改善伙食？或者几位姐姐谁大展身手把午饭给弄了？”他努力让自己的眼神显得无辜又充满诱惑。
几个姑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做饭？不存在的，黄文文第一个从悲伤兔子的状态满血复活，猛地站起来，肚子还配合地“咕噜”叫了一声：“要得，饿死老娘了，走走走！找个地方吃午饭去。”陈静和苏苏也放下了吉他，姜姜更是眼睛发亮，仿佛已经看到香喷喷的好吃的在向她招手。
陈野心里的算盘打得噼啪响，比外面的雨点还密。他借口“拿点东西”，飞快溜回自己屋，反手关上门。掀开床板，从藏钱的铁盒，摸出厚厚一沓“大团结”数了三千块钱出来，这可是他“创作基金”里的“巨款”买复印机的念头，像只不安分的爪子，在他心里挠啊挠。趁此机会，正好去市里的商业街探探行情，万一有便夷呢？梦想还是要有的。
于是，武荣市飘着细雨的街道上，出现了一道奇异的风景线：四个风格各异、颜值爆表、回头率百分之三百的大美女，像众星捧月般簇拥着一个穿着背心、大裤衩、趿拉着塑料凉鞋的屁孩。五人组顶着细雨，溜溜达达，目标明确——商业街，那架势，不像去吃饭，倒像去收保护费的街溜子团伙。
陈野目标极其明确，到了后眼睛就开始乱瞄街边店铺。看到一家挂着“办公设备”招牌的铺子，他眼睛一亮，甩开步子就走了进去，完全无视了附近的几个家餐馆的呼唤。
一进门，他那身板还没柜台高，就踮着脚，努力仰起脸，用自以为很成熟的奶音问：“老板，复印机怎么卖呀？”
柜台后面，戴着厚厚眼镜的中年老板正打盹呢，被这奶声奶气的问话惊醒。他推了推眼镜，瞅了瞅门口这奇怪的组合——四个时髦大姑娘加一个泥猴似的男孩？又打量了一下问话的豆丁，漫不经心地报了个型号和价格：“哦，这个啊，日本进口的佳能，带自动输稿器，性能稳定，三万八。”
“多…多少？！”陈野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脸“唰”地一下由晴转阴，黑得能滴出墨汁，三万八？！把他切片卖了也凑不够一个零头啊，他理解的“复印机”，是后世那种几百块、带复印功能的家用一体机啊，眼前这玩意儿？是特么一台能顶一套房首付的工业巨兽。
一股被时代狠狠嘲弄的悲愤涌上心头，知识壁垒害死人，重生者的信息差在此刻显得如此苍白无力，他像只斗败的公鸡，垂头丧气，脚步沉重地挪出陵铺，感觉外面的雨都下得更大了。
“野，你打听这个干嘛？”陈静跟上来，好奇地问。这屁孩的行为模式越来越像谜语人了。
陈野眼珠一转，信口胡诌，表情“真无邪”：“哦，我看现在需要复印东西的人挺多的，像开证明、印资料啥的。想问问价格，看能不能让我妈在村口开个文具店，顺便搞搞复印业务，挣点零花钱嘛。”理由听起来…似乎、大概、也许有那么一丝丝道理？几个姑娘将信将疑地点点头，注意力很快被“中午到底吃什么”这个关乎生存的永恒话题重新吸引走了。
陈野则继续沉浸在自己的烦恼宇宙里。专辑差一首歌，差一首王炸，一首能给他们定鼎江湖地位的歌，给她们的歌，首首都那么能打，《哪吒》炸裂，《囍》阴间，《霸王别姬》悲情，《自来水》糙汉……最后不搞个能镇场子、能掀房顶的收尾，这张专辑岂不是虎头蛇尾？白瞎了前面那么多好歌啊，浪费，可耻的浪费。他一边跟着姑娘们漫无目的地晃悠，一边眼睛看着在湿漉漉的街道上行走的路人，恨不得从哪个犄角旮旯、蹦出点惊动地的灵感来。真是歌到用时方恨少，灵感便秘真要命。
午饭最终在一家烟火气十足的炒店解决。炒米粉确实不错，海蛎煎也金黄酥脆。但陈野食不知味，脑子里还在单曲循环“还差一首还差一首还差一首”，感觉碗里的米粉都变成了五线谱，海蛎煎变成了休止符。一顿饭吃得味同嚼蜡。
回程的路上，细雨未停。陈野忍不住又开始挠他那头桀骜不驯的炸毛，感觉自己年纪，发际线就要在“创作压力”下英勇就义了。愁啊。
下午回到陈家堂屋，刚把湿漉漉的伞放下，果不其然，空气里的“缺一”因子浓度瞬间飙升。黄文文这回彻底不装了，化身女土匪头子，双手叉腰，气势汹汹地堵在陈野面前，胸前的波涛都因为激动而起伏不定：“野！就差一首了，一首，姐姐们下半辈子的幸福就靠你了，今必须给个准信儿！”那架势，颇有不交歌就赖在陈家打地铺的意味。
好在陈静和苏苏还算人间清醒。陈静眉头一皱，一把揪住黄文文的耳朵，动作熟练得令人心疼：“黄蚊子你够了啊！看看你这土匪样，野才七岁他还是个孩子，我们大人怎么能把这种压力全堆他身上？压垮了怎么办？你赔啊？”她转向陈野，语气瞬间柔和下来，带着点歉意，“野，别听她瞎咧咧。你已经帮了我们大的忙了”
又将黄文文扯到一边“想想去年这时候，我们乐队都快……”
苏苏也温声细语地打圆场，顺便给了黄文文一个“收敛点”的眼神：“是啊，静姐得对。野，别有压力。我们先把那十一首好好打磨，编曲上再下点功夫，争取做到最好。最后一首……随缘吧，不定哪灵感就‘啪’一下砸你头上了呢？再不行我们自己努努力写一首顶上也是可以的。”她着，还嗔怪地瞪了黄文文一眼。
黄文文捂着被揪得通红的耳朵，委屈巴巴地瘪瘪嘴，像只被教训的大狗，终于不敢再吱声了，声嘟囔：“我这不是…着急嘛……”
陈野听着，心里有点暖，又有点哭笑不得。这几个姐姐，虽然闹腾零，催歌催得狠零，但心是好的，关键时刻也知道护着他。他甚至捕捉到陈静低声训斥黄文文时，那句含糊的“去年乐队差点解散”……陈野心里犯嘀咕：她们这水平，不至于啊？难道真遇到什么过不去的坎儿了？不过现在显然不是八卦的时候。
傍晚时分，院门外终于传来了熟悉的笑声和脚步声。奶奶带着叽叽喳喳的陈晓晓回来了，老妈林秀芬也跟在后面，手里还拎着大姑给的点心。家里瞬间有了人气。
陈野如蒙大赦，赶紧起身送客：“奶奶、妈、姐回来啦！静静老师，文文姐，苏苏姐，姜姜姐，雨还没停透，你们路上心点哈！”
看着几个姑娘撑开伞，身影融入淅沥沥的雨幕。陈野脑袋瓜灵光一闪（主要是想转移阵地，缓解未来可能持续的催歌压力），他扒着院门框，冲着她们的背影喊道：“哎静静老师，文文姐明…要不我们去玉萌姐的乐器行？把这几首歌的乐器编排先碰一碰？专业地方，干活效率高。”
雨幕中，陈静回头比了个“oK”的手势。陈野松了口气，关上院门，把“缺一首”的烦恼暂时关在了门外。明的事，明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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