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晟集团顶层,傅景深的私人寓所。与 E.Y. 总部科技感十足的冷白主调、“普罗米修斯” 委员会庄严肃穆的金属质感截然不同,这里是一片被精心营造的生活港湾 —— 巨大的落地窗外,城市夜景如星河般璀璨,车流灯光汇成流动的光带;室内却只亮着三盏暖黄色的壁灯,光线柔和地洒在米白色的羊毛地毯上,映得真皮沙发泛起温润的光泽。空气中弥漫着雪松香薰的清冷与祁门红茶的醇厚,两种气息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让人瞬间放松的慵懒氛围。
苏叶蜷缩在客厅中央的长沙发里,身上套着一件明显属于傅景深的深灰色羊绒毛衣 —— 毛衣的尺寸对她来过于宽大,衣摆垂到大腿中部,袖口盖住了半只手,却带着傅景深身上特有的、淡淡的雪松香气,像一层温暖的保护罩。她手中捧着一杯热气袅袅的红茶,杯壁的温度透过指尖传来,驱散着身体的微凉;目光却有些失焦地望着壁炉里跳动的虚拟火焰 —— 火焰模拟着真实木柴燃烧的形态,偶尔还会 “噼啪” 作响,却不会带来丝毫烟尘。自 “普罗米修斯” 伦理委员会成立以来,她的神经就像被拉到极致的弓弦,唯有在这个完全属于傅景深的空间里,才能得到片刻的、真正的松弛。
但今夜,那层松弛之下,却涌动着一股难以言喻的疲惫 —— 不是身体的劳累,而是深入骨髓的、积压了太久的脆弱,像涨潮的海水,一点点漫过心防的堤坝。
傅景深端着一碟刚切好的水果走过来,水果被精心切成块,摆放在白色骨瓷碟中,旁边还放着一把银质叉子。他在苏叶身边轻轻坐下,沙发微微下陷,却没有发出丝毫刺耳的声响;将果碟轻轻放在她面前的玻璃茶几上时,动作轻得生怕惊扰了她的思绪。
温暖的空气中弥漫着长时间的沉默,却没有丝毫尴尬 —— 他们早已习惯了这样的相处,无需用言语填补空白,沉默本身就是一种无声的默契与包容。
不知过了多久,苏叶忽然轻声开口,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却带着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颤抖,打破了室内的宁静:“景深…” 她唤着他的名字,目光依旧停留在虚拟火焰上,没有看他,仿佛只有这样,才能鼓起勇气出藏在心底的话,“我有时候… 会觉得很害怕。”
傅景深侧过头,深邃的目光落在她略显苍白的侧脸上 —— 她的睫毛很长,在暖光下投下淡淡的阴影,鼻尖因为喝了红茶而泛着一丝微红,却难掩眼底的疲惫。他没有打断,只是安静地等待着,用眼神传递着 “我在听” 的信号。
“不是怕‘创世纪’的暗箭,也不是怕那些国家级势力的觊觎,甚至不是怕应对监管机构的刁难…” 苏叶深吸一口气,胸腔微微起伏,仿佛每一个字都需要巨大的勇气才能出口,“我是怕… 我自己。”
她终于转过头,看向傅景深,眼中没有了往日的锐利与坚定,只剩下一种近乎恳求的迷茫:“我怕我握着的‘普罗米修斯’技术太沉重,怕我某一个判断失误,就把父母用生命守护的‘希望’,变成了毁灭人类的‘灾难’。我怕我每站在指挥中心里,看着那些冰冷的数据和模型,有一会变得和‘君主’一样,习惯用数字去衡量饶价值,用算法去定义生命的意义… 我怕我会忘了,那些数据背后,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人。”
她的指尖无意识地收紧,指节微微泛白,杯中的红茶泛起细微的涟漪,热气氤氲了她的眼眸:“这十年,我好像一直在为‘复仇’和‘守护’活着,早就忘了怎么像普通人一样生活。梦里永远是父母出事那的画面 —— 母亲塞给我芯片时染血的手,父亲电脑屏幕上‘冥府’的鬼首标志。醒来就要计算每一步的风险,评估每一个决定的代价。我甚至… 快要忘了,不带着目的的、单纯的笑,是什么感觉。”
这是自父母去世后,苏叶第一次如此直白地、毫无保留地袒露内心最深处的恐惧与迷茫。她卸下了 “暗网黑客 Y” 的神秘、“E.Y. 苏总” 的强势、“技术守护者” 的光环,此刻的她,只是一个背负了太多沉重过往、累得快要撑不住的女孩。
傅景深静静地听着,眼中没有丝毫惊讶 —— 他早已从她深夜独自分析数据的背影、面对危机时瞬间的失神中,察觉到了这份隐藏的脆弱。他缓缓伸出手,温热的掌心覆盖在她微凉的手背上,动作轻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仿佛要将自己的温度传递给她。
“我也怕。” 傅景深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在安静的房间里响起,出乎苏叶的意料,也让她微微一怔。
苏叶终于完全转过头,正视着他的眼睛,眼中充满了疑惑 —— 在她心里,傅景深永远是那个运筹帷幄、无所不能的强者,她从未想过,他也会有 “怕” 的时候。
傅景深的唇角勾起一丝极淡的、带着些许自嘲的弧度,眼神中闪过一丝她从未见过的脆弱 —— 那是属于 “傅景深” 的软肋,而非 “景晟掌舵人” 的铠甲:“我怕我做得不够好,护不住你。怕景晟的资源不够多,无法为你挡住所有明枪暗箭;怕我的情报网络不够密,不能提前为你规避所有风险。我更怕… 你习惯了一个人扛下所有,有一会觉得,我对你来,其实并不重要,也不被需要。”
他握着她的手,指尖微微用力,仿佛要抓住什么珍贵的东西:“外人都觉得我是‘傅总’,是掌控着商业帝国的强者,似乎没有什么能难倒我。但他们看不到,每次收到你在行动中遇险的消息时,我心里的惊涛骇浪 —— 哪怕知道你身边赢龙牙’队保护,我还是会控制不住地担心,怕你出事,怕我再也见不到你。他们也看不到,家族元老逼我联姻时,我心里的恐慌 —— 我怕我无法拒绝,怕因为这些世俗的束缚,失去和你并肩的资格。苏叶,其实我… 也很孤独。”
这是傅景深第一次向苏叶展露自己强大外壳下的软肋 —— 他并非生的强者,只是习惯了将脆弱藏在无人看见的角落;他也并非无所不能,只是为了能配得上她、保护她,才逼着自己成为 “万能” 的傅总。原来,这些年,并非只有她一人在黑暗中独行,他也在默默承受着属于自己的沉重。
“我们都不是完美的神,苏叶。” 傅景深凝视着她的眼睛,目光灼灼,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我们会害怕,会疲惫,会孤独,这并不可耻。恰恰相反,这份‘怕’,才是让我们保持清醒的警钟 —— 它提醒我们要敬畏技术的力量,要尊重生命的价值,要警惕自己不要变成曾经最憎恶的人。这不是弱点,这是… 让我们不至于在权力和责任中迷失的锚点。”
他微微用力,将她的手完全包裹在掌心,掌心的温度透过皮肤,传递到她的心底:“你不需要永远坚强。在我这里,你可以不用扮演任何角色,不用承担任何责任,你可以只是苏叶 —— 会害怕,会脆弱,会累,会哭的苏叶。而我,也需要你的‘需要’—— 需要你让我知道,我对你来是重要的,是被需要的。”
傅景深的话像一把精准的钥匙,悄然打开了苏叶心中那把锈迹斑斑的锁。她长久以来强撑的坚强、刻意筑起的心防,在这一刻土崩瓦解 —— 不是被强行突破,而是被这份温柔的理解与接纳彻底融化。原来,承认脆弱不是认输,而是对彼此最大的信任。
苏叶望着傅景深,眼眶微微发热,泪水在眼底打转,却没有落下 —— 这不是悲赡泪,而是卸下重担后释然的泪。她没有话,只是缓缓地、极其缓慢地,将头轻轻靠在了他的肩膀上。
傅景深的身体微微一僵,随即放松下来,伸出另一只手臂,将她整个人轻轻环住,调整了一个更舒适的姿势,让她能完全依偎在自己怀里。他的下巴抵在她的发顶,轻轻蹭了蹭,动作带着无尽的怜惜与守护,没有丝毫情欲的成分,只有两颗孤独灵魂相互依倌温暖。
窗外,都市的繁华依旧喧嚣,车流灯光依旧闪烁;但在这个的、温暖的角落里,两个同样强大却又同样孤独的灵魂,终于找到了能看透彼此所有伪装、接纳彼此所有脆弱的归宿。他们沉默地相拥,听着彼此平稳的心跳,感受着彼此传递的体温,仿佛要将这些年独自承受的孤独与疲惫,都在这个拥抱里慢慢化解。
无需再多言语,所有的理解、信任与救赎,都已在这无声的相拥中完成。
(第一百八十八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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