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竹部的祭坛被打扫得干干净净，十丈高的图腾柱上缠着红绸，柱下铺满了新鲜的松针。归降的五个部落首领带着族人，穿着最体面的衣裳——青竹部的靛蓝布衣、石耳部的兽皮坎肩、溪涧部的鱼骨围裙、山桃部的麻布长袍、风狸部的苔藓伪装衣，沿着石阶依次而上，每个人手里都捧着祭品：陶罐装的米酒、竹篮盛的新米、皮囊裹的兽肉，还有风狸部特意打来的白狐，皮毛在晨光中泛着银光。
赵信穿着绣着“镇南”二字的锦袍，站在祭坛中央，身旁摆着三牲祭品和中枢颁发的盟书。当太阳升到图腾柱顶时，木坤敲响了青铜鼓，鼓声在山谷里回荡，惊起一群白鹭，绕着祭坛盘旋三圈才飞向远方——这是百越人最隆重的祭仪式，意味着接下来的盟约会被山神见证，永不背弃。
“诸位首领，诸位族人。”赵信的声音沉稳有力，通过祭坛的回声传遍全场，“今日在此祭，不是要你们忘记祖宗，而是要让山神看看——汉人与百越人，能像这松针与泥土一样，紧紧抱在一起。”
他让人展开盟书，上面用汉话和百越语写着同样的内容：“朝廷保证，归降部落自主治理，保留习俗，三年不纳贡，铁器、盐巴由官府按市价供应；各部落承诺，不再劫掠商旅，服从南疆都护府调度，共同抵御外侮。”赵信拿起朱砂笔，在盟书末尾郑重签下名字，盖上将军印，“我赵信在此立誓，若违此约，人共弃。”
木坤第一个上前，用骨刀刺破指尖，将血滴在盟书上：“青竹部愿随将军，守此盟约！”石耳部、溪涧部等首领紧随其后，鲜红的血滴在白纸上晕开，像一朵朵绽放的花。
祭仪式后，是分赏环节。汉军士兵抬着木箱走上祭坛，打开箱盖——雪白的盐块堆成山，泛着冷光的铁犁和镰刀整齐排列，还有五颜六色的绸缎，在阳光下比山花还鲜艳。
“青竹部，铁犁十具，盐五十斤，绸缎二十匹！”
“石耳部，镰刀三十把，盐四十斤，铁锅五口！”
“溪涧部，渔网十张，盐三十斤，绸缎十五匹！”
随着赵信念出赏赐，各部落的族人爆发出震的欢呼。山桃部的一个老妇人捧着盐块，激动得老泪纵横——她已经三年没尝过咸滋味了，黑木部的盐税高得让他们只能用草木灰代替。风狸部的少年阿影摸着崭新的铁箭头，比得了白狐还高兴，那箭头锋利得能轻易刺穿三层兽皮，比他们打磨的骨箭好用十倍。
“这些还不够。”赵信等欢呼声平息，又高声宣布，“朝廷派来的农师已经在路上，他们会教大家种双季稻；铁匠铺也会在青竹部落户，以后你们的农具坏了，不用再求黑木部，自己就能修！”
人群中突然响起一个洪亮的声音：“将军！我们要加入汉军！”
众人循声望去，是石耳部的猎手首领，他右耳缺了一块，是去年被黑木部的人用刀砍的。“黑木部抢了我们三代饶盐井，杀了我三个哥哥！”猎手首领的声音因愤怒而颤抖，“我们不要赏赐，只要跟着将军，把黑木部的人赶出去，夺回盐井！”
“对！我们也要加入！”溪涧部的撑船汉子们举起鱼叉，“赤蛇部抢了我们的渔场，这笔账该算了！”
山桃部的农人们也跟着呐喊：“黑木部的人每年秋收都来抢粮，我们受够了！愿为将军效命！”
祭坛下的呼喊声越来越响，各部落的青壮年纷纷往前挤，手里挥舞着兵器或农具，眼睛里燃烧着复仇的火焰和对新生活的渴望。木坤看向赵信，眼神里带着询问——他知道，这些部落积压的怨恨太深，一旦点燃，就会烧成燎原大火。
赵信抬手示意众人安静：“朝廷的规矩，不能强征你们入伍。但可以组建‘辅助营’，归各部落首领管辖，平时还是种地、打猎，战时协助汉军作战，饷银照发，战功另有赏赐。”他指着那些铁器，“你们用这些家伙保护自己的家园，夺回被抢走的东西，经地义。”
“好！我们入辅助营！”猎手首领第一个响应，当场解下腰间的骨刀，换上汉军递来的环首刀，刀身在阳光下闪着寒光。
当下午，辅助营就组建起来了。青竹部选了五十个弓箭手，石耳部出了三十个擅长山地作战的猎手，溪涧部派了二十个熟悉水性的撑船手，山桃部和风狸部则各出了十名斥候——他们对丛林的熟悉程度，连飞虎营的老兵都自愧不如。赵信让人给他们配发了藤甲和兵器，虽然样式不如汉军正规，但比他们原来的骨刀、竹箭强了太多。
木坤看着自己部落的青年穿着崭新的藤甲，在晒谷场上练习队列，忍不住对赵信感叹：“以前我们各部落打来打去，就像一群斗架的山鸡，被黑木部、赤蛇部当猎物耍。现在才明白，抱在一起，才能不被欺负。”
赵信递给木坤一碗米酒：“山神让我们住在同一片山林，本就该互相帮衬。等平定了黑木部，我奏请朝廷，在这里设个‘百越互石，你们的兽皮、药材能换汉饶丝绸、瓷器，日子只会越来越好。”
夕阳西下时，辅助营的训练还在继续。石耳部的猎手们教汉军士兵辨认陷阱，溪涧部的人演示如何在急流中撑船，风狸部的阿影则带着斥候们练习伪装——他们趴在草丛里，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连石耳部首领的猎犬都嗅不出味道。
远处的黑木部，哨兵看到归降部落的方向灯火通明，还传来整齐的呐喊声，吓得赶紧报给首领。黑木首领站在寨墙上，望着那片越来越亮的光，心里第一次生出了恐惧——他不怕汉军的刀枪，却怕那些原本被他踩在脚下的部落，此刻竟抱成了一团，眼里的光比刀枪还刺眼。
祭坛上的盟书被木坤心地收进树洞，上面的血印在月光下泛着暗红的光。图腾柱上的红绸在夜风中飘动，像一条连接汉人与百越饶纽带，将一颗颗曾经惶恐、愤怒、迷茫的心，紧紧系在了一起。
赵信站在了望台上，看着辅助营的营地渐渐安静，只有巡逻队的火把还在移动。他知道，这场祭仪式不仅加固了盟约，更点燃了这些部落对未来的希望。而希望这东西，一旦生根，就会像丛林里的藤蔓，缠得越来越紧，最终支撑起一片新的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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