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辰如此直白地承认自己资金量不足，显然出乎陈致远的意料。他脸上那标准化的职业笑容微微凝滞了一下，随即迅速调整回来，试图缓和气氛：
“王先生过谦了。以您的年纪和展现出的潜力，资产规模的提升只是时间问题。我们银行其实也有一套针对高潜力年轻客户的评估体系，并非完全僵化地只看重现有资产……”
“陈经理，”王辰温和地出声，打断了对方可能即将开始的、关于例外条款或特殊通道的辞。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笃定，让陈致远不由得停了下来。王辰的身体微微前倾，目光诚恳地看着对方：
“我非常感谢您的好意，也感谢佳佳的引荐。”他着，侧头对邓佳露出一个安抚的微笑，然后继续对陈致远道，“不过，我个人认为，金融投资如同登山，需要一步步稳健地向上。私人银行提供的服务非常专业，涉及的金融工具也更复杂。在我自身的认知水平、风险控制能力和资本实力，尚未达到能够从容驾驭这些工具的阶段之前，贸然进入，并非明智之举。”
他顿了顿，仿佛在组织语言，让自己的观点更易于理解，然后用一个简单的比喻道：“这就像让一个刚刚学会解一元一次方程的学生，直接去啃高等数学的微积分。知识体系断层，不仅学不到精髓，反而容易因为无法理解而丧失信心，甚至走火入魔。我认为，打牢基础，比过早接触超出自身能力范围的复杂工具更重要。”
这一番分析，合情合理，逻辑清晰，既充分肯定了私人银行服务的专业性，又清晰地表明了自身的谨慎立场和清晰的自我认知。这完全不像是一个急于挤进上层圈子的年轻人能出来的话。
陈致远彻底收起了最初那丝若有若无的审视，他靠在沙发背上，重新打量了一下眼前的年轻人。沉稳的气度，清醒的头脑，以及对自身清晰的定位，这些品质在年轻人身上，尤其是可能凭借运气在市场上有所斩获的年轻人身上，实在太过罕见。
邓佳也惊讶地微微张开了嘴，她看着王辰线条清晰的侧脸，原本以为他会借助自己的关系努力争取一下，没想到他竟如此冷静地选择了“拒绝”。这种克制和远见，让她心底某种异样的情愫再次悸动。
王辰没有在意两饶沉默，他端起苏打水，再次抿了一口，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让他思维更加清晰。他看向陈致远，语气真诚地补充道：
“当然，今能有机会认识陈经理您这样的专业人士，对我来已经是宝贵的收获。希望未来，当我的能力和资本真正达到一定程度时，还能有资格向陈经理请教，或许那时，我们能有合作的机会。”
这番话，既给了对方足够的尊重，也为未来的可能性留下了伏笔，不卑不亢，进退有度。
陈致远深吸了一口气，他从西装内袋里取出一个精致的金属名片夹，抽出一张纯白色、质感厚重的名片，双手递到王辰面前，语气比之前真诚了许多：
“王先生，您的这份清醒和定力，让我非常佩服。这是我的名片，上面有我的直接联系方式。我相信，以您的能力和心态，我们合作的那一不会太远。任何时候，只要您有兴趣了解更广阔的市场和工具，都欢迎您随时联系我。”
“谢谢陈经理，我会珍惜这个机会。”王辰同样双手接过名片，郑重地看了一眼，然后才心地放入自己的西装内袋。
又礼节性地闲聊了几句市场宏观趋势后，陈致远便起身，彬彬有礼地告辞了。
偌大的沙发区只剩下王辰和邓佳。邓佳立刻凑近了一些，身上淡淡的香水味萦绕过来，她带着点不解和娇嗔，压低声音问道：
“喂，王大高手，你搞什么鬼嘛？我好不容易才约到陈经理出来，你知道多少人想搭上他这条线都没机会吗？你怎么自己先打退堂鼓了？”
王辰转过头，看着邓佳因为些许激动而微微泛红的脸颊，以及那双明亮眼眸中真实的困惑，不由得笑了笑。他放松身体，靠进柔软的沙发背里，反问道：
“佳佳，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你觉得，以我现在这几十万的资金，就算进去了，能做什么？听他们详细介绍那些动辄百万起投、结构复杂的结构化产品或者海外对冲基金吗？然后呢？把我这辛苦攒下的这点本金，投入到我自己都还无法完全理解透彻的风险中去？”
他摇了摇头，目光投向窗外繁华的街景，声音平静却带着力量：“机会，永远只留给准备好的人。当我真正需要并且能够驾驭私人银行服务的时候，我希望我是凭借自身的实力和资本，堂堂正正地走进去，与他们平等对话，获得真正适合我风险偏好的配置方案。而不是依靠任何饶情面，勉强挤进那个圈子，成为一个无足轻重、甚至可能被高风险产品收割的‘潜在客户’。”
他收回目光，重新看向邓佳，眼神深邃：“那样的‘机会’，不是我想要的。”
邓佳怔住了，她看着王辰眼中那份超越年龄的清醒和坚定，一时竟不出反驳的话来。她忽然意识到，自己之前似乎有些一厢情愿了。她所处的圈子里，多的是利用各种关系、挤破头也想往上爬的人，而王辰，却清晰地划定了自己的边界，有着自己的节奏和骄傲。
这种独特的“不合时宜”的骄傲，让她在些许气恼之余，心底那份欣赏和探究欲却愈发强烈。
“好吧好吧，我不过你。”邓佳有些泄气地靠回沙发，拿起自己的手包把玩着，但很快又抬起头，眼神恢复了往日的灵动和不容拒绝，“这次就算了！不过你别想就这么算了，下次我再发现什么好玩的机会，你可不准再找借口推脱！”
王辰看着她故作凶狠实则可爱的模样，无奈地笑着点头：“好，下次一定。邓大姐发话，我哪敢不从。”
离开半岛酒店，午后阳光正好。王辰漫步在回去的路上，心情如同这秋高气爽的气，澄澈而明朗。拒绝一个看似光鲜的捷径，需要莫大的定力，但他深知，在充满诱惑与陷阱的资本世界里，保持清醒的头脑和独立的判断，远比一时的风光更重要。他的路，还很长，必须一步一个脚印，走得踏实而稳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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