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碗热气腾腾的鸡蛋面很快被端进了书房。
满坐下口吃着,滚热的汤汁顺着喉咙滑下,驱散了周身的疲乏。
林清玄就坐在不远处,安静地看着她腮颊微鼓的模样,竟觉得这幅寻常景象,比任何山珍海味都更让他心安。他心里正盘算着,该如何将今日在多宝阁选的东西,不着痕迹地送出手。
不曾想,满先放下了筷子。她用帕子细细擦了嘴,抬起澄澈的眼眸看他,语气里带着几分洞悉的促狭:“长孙少爷,您今日在多宝阁买下那些玩意儿,莫非……都是给我的?”
林清玄见她一语道破,耳根微微发烫,面上却还维持着镇定,坦然颔首:“嗯。”他补充道,“尤其是那枚和田玉莲花佩,玉质温润,与你相称。”
他想象着那玉佩挂在她腰间的清雅模样,心底便生出几分期待。
满闻言,倒是真的生出了好奇。“哦?能得您这般夸赞,那我可要好好瞧瞧了。”
林清玄便将那几个锦盒一一打开,一枚莲花玉佩,一支流苏步摇,一个赤金手镯,还有一副巧的珍珠耳坠,静静躺在丝绒上,在灯下泛着温润或明亮的光。
满的目光掠过那些金光闪闪的首饰,最后落在那枚玉佩上,有些忍俊不禁:“长孙少爷,您看中的是玉佩,怎么将这些也一并带回来了?”
“店家,你在这些首饰前,都多看了几眼。”林清玄解释道,声音里有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紧张。
满听完,先是一怔,随即眉眼弯弯,用帕子掩着唇,闷闷地笑出了声,连肩膀都在轻轻耸动。
“长孙少爷,那店家可真是精明。我看的明明是他们用来压桌角的镇纸石,心里琢磨着那是什么料子,压根就没留意这些首饰。您被他哄了。”
她笑意盈盈地望着他,认真地建议道:“您想送姑娘家东西,总得先问问人家喜欢什么吧?这样凭空猜测,花了银子,又未必送到人心坎里,多不划算。”
林清玄被她得面上有些挂不住,平生头一次这般费心,竟换来一句“不划算”,着实窘迫。
他拿起那枚莲花玉佩,做着最后的努力:“那……这个呢?”
满将玉佩托在掌心,对着灯光看了看,由衷赞道:“玉是好玉,细腻温润,水头也好,您的眼光是极好的。只是……”她看向林清玄,带着一丝不解,“为何是莲花?”
“你不喜欢?”林清玄的心微微提起。莲,出淤泥而不染,又与佛法有缘,他觉得最配她。
“谈不上喜欢与否,”满将玉佩轻轻放回锦盒,语气变得轻松,却也拉开了距离,“佛门圣物,自然是好的。只是,少爷当真要送我这般贵重之物?”
她顿了顿,抬眼直视林清玄,那双清亮的眸子里带着一丝玩笑:“其实,长孙少爷若真想赏赐,不如直接赏我个金元宝来得实在。这样等将来我的活契到期,离了府,还能用它置办两亩薄田,安安生生地过自己的日子。”
她的话语清脆,带着几分玩笑的尾音,落入林清玄耳中,却让书房内那点若有似无的暖意,瞬间消散无踪。
他伸出的手就那样僵在了半空。
那句“金元宝”和“安生过日子”,像一根无形的针,精准地刺入他心间最柔软的地方。
没有剧痛,只有一股寒意顺着四肢百骸迅速蔓延,让他周身的血液都仿佛凝固了。
他缓缓收回手,指节蜷缩了一下。
然后,他将桌上那些锦盒,一件一件,慢而沉默地合上。
每一个动作都极其平稳,依旧是他惯有的清冷仪态。唯独那微微低垂的眼睫,和紧抿成一条冷硬直线的薄唇,泄露了他心底的惊涛骇浪。
“原来……你是这样想的。”他终于开口,嗓音比往日沉郁了数分,听不出喜怒,却让空气都变得沉重。
满看着他这副模样,心里也掠过一丝不忍,但她并未后悔。长痛不如短痛,既无可能,便不该留有幻想。
“长孙少爷厚爱,满心领。”她垂下眼帘,语气是全然的恭敬与疏离,“只是这些金玉之物,于满而言,确不如银钱有用。奴婢出身微末,此生所盼,不过是将来能有一方自己的地,安稳度日罢了。”
“安稳度日……”林清玄重复着这四个字,唇角勾起一个极浅的弧度,满是自嘲,“在你眼中,留在我身边,便是不得安稳?”
满回避了他的问题,只道:“府中一切都好,却非满的归宿。”
“归宿……”林清玄抬起眼,沉沉地望住她。那双清潭般的眸子此刻暗流汹涌,几乎要将人吞噬。“所以你的归宿,就是拿着银钱,去一个无人认识你的地方?”
他的语气依旧平淡,满却无端感到一阵寒意从脊背升起。
“是。”她顶着那迫饶视线,清晰地回答。
“好。”林清玄应了一声,再无多余的情绪。他不再看她,将那收好的锦盒推到一旁,重新拾起看到一半的佛经,声音恢复了往日的淡漠:“面用完了,就下去吧。”
逐客令来得突然又生硬。
满怔了怔,心口莫名地空了一瞬,但还是依言起身,福了一礼:“是,奴婢告退。”
她转身离开,轻轻带上门。门扉合拢的刹那,她隐约听见里头传来一声极轻的脆响,像是玉器磕在硬物上的声音。
她的心跳漏了一拍,脚步微顿,终究没有回头。
书房内,林清玄维持着执卷的姿势,目光却空洞地落在虚空。他面前的桌案上,那枚被赞过“水头好”的莲花玉佩,已然断作两截。崭新的裂口在灯下,白得刺眼。
他握着经卷的手,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
黑猫团团不知何时悄悄溜了进来,跳上书桌,绕着碎玉嗅了嗅,而后抬起头,用它碧绿的眼睛望着面无表情的主人。它难得地没有开口,只是歪着头,轻声“喵”了一下,叫声里竟带着几分担忧。
林清玄没有理会它,也没有再看那碎玉,只是望着窗外沉沉的暮色,良久,良久,纹丝不动。
他成了一尊被寂寥与挣扎包裹的玉雕。
? ?哎呦~伤心了,他伤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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