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事的“重视”：当灰布褂子换成半旧绸衫时，井绳上的勒痕还在发烫
杂役院的晨雾还没散，王执事就揣着本厚厚的任务簿，站在了沈虎的柴房前。他身后跟着两个捧着新衣裳的杂役，蓝布半旧绸衫叠得整整齐齐，袖口还绣着朵不起眼的兰草——那是外门弟子的最低规制，却比沈虎身上打满补丁的灰布褂子强了百倍。
“沈虎，出来。”王执事的声音透着股不常有的和气，眼角的皱纹都笑开了，手里的任务簿在晨光里泛着油光。
柴房门“吱呀”一声开了，沈虎揉着眼睛出来，怀里还揣着那块黑石，被衣襟遮得严严实实。他刚劈完一捆柴，额角还挂着汗，灰头土脸的样子，和王执事身后的新衣裳格格不入。
“王执事？”他有些发愣，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以往这位执事只会踹门催他去掏粪坑，或是罚他去后山背最重的青石，从没这么“和善”过。
王执事笑眯眯地上下打量他，目光在他怀里的凸起处停了一瞬，又很快移开，语气像哄孩子似的：“虎啊，之前让你挑水砍柴，是磨练你的心性。现在嘛……”他掂拎手里的任务簿，“宗门看你是个可造之材，给你换个轻松点的活计。”
旁边的杂役赶紧把新衣裳递过来，脸上堆着谄媚的笑：“沈兄弟，快换上吧，这可是王执事特意给你求来的，多少人盯着呢。”
沈虎没接，只是看着王执事手里的任务簿，心里七上八下的。他不傻，杂役院的人都在传他是“福将”，王执事这态度，八成是信了那些流言。
“执事，我……我还是劈柴吧，我手笨，干不了别的。”他低着头，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襟，怀里的黑石冰凉硌手。
“哎，话不能这么。”王执事把任务簿往他手里塞，硬邦邦的纸壳子撞得他手心发麻，“你看这任务——去迷雾谷外围采些月见草，夜里开花，白就谢，得趁黎明去。这活计轻巧，采回来交给药堂，能得不少月钱呢。”
沈虎翻开任务簿，只见“迷雾谷”三个字旁边，用朱砂笔圈了个淡淡的圈——那是杂役院的暗号，意思是“有风险，但死不了人”。他听过迷雾谷，外围常有低阶妖兽出没，采草药的杂役偶尔会被抓伤，但确实没出过人命，顶多算个“险”。
这要是换在以前，这种“有风险但有油水”的活计，轮不到他这个没背景的杂役，早就被王执事的亲传弟子抢去了。
“怎么？嫌这活计不好？”王执事见他不动，语气添了些试探，“那要不……去落星坡捡陨铁？最近那边陨星石多，捡一块交上去，抵得上你劈一个月柴。”
落星坡更邪乎些。据夜里有星辉异动，偶尔会有低阶精怪出没，但陨铁值钱，总有人愿意去碰运气。
沈虎捏着任务簿的手指微微发颤。从掏粪坑到采草药、捡陨铁，这落差太大，大得像个陷阱。
“我……”
“拿着吧。”王执事把任务簿硬塞进他怀里，又示意杂役把新衣裳给他披上，“别辜负了宗门的‘重视’。你放心，真要是遇到难处，亮明身份，外门弟子会帮衬你的。”
这话听着是体恤，沈虎却品出点别的味道。亮明身份？他一个刚换上半旧绸衫的“前杂役”，谁会真的帮衬？怕是遇到麻烦，还会被当成“探路石”——看看这“福将”的运气，到底能不能扛住风险。
王执事拍了拍他的肩膀，力道不轻不重，却像在确认什么：“好好干，以后有你的好处。”完，揣着空了一页的任务簿，哼着曲走了，留下沈虎站在柴房前，手里捏着那本烫金的任务簿，像捏着块烧红的烙铁。
两个送衣裳的杂役也凑上来套近乎，一口一个“沈哥”，问他黑风林里的奇遇，又打听他是不是真有什么宝贝。沈虎敷衍了几句，把他们打发走，转身回了柴房。
关上门，他才把怀里的任务簿和黑石掏出来，并排放在劈柴的砧板上。
黑石依旧黑得发亮，表面光滑冰凉，和任务簿上烫金的“外门”二字形成鲜明对比。
他拿起黑石，贴在脸上。冰凉的触感压下了心里的躁，却压不住那些乱糟糟的念头。
王执事的“重视”，到底是为什么？
是真信了他是“福将”，想借他的运气捞点好处？还是……受人指使，想看看他到底有多少能耐？
他想起陈明静那在后山的眼神，清冷，平静，却像藏着钩子，总能准确地落在他怀里的黑石上。
是她吗？
让王执事把他调离最脏最累的活，却派去这些“有风险有机遇”的地方？
沈虎把脸埋在膝盖里，砧板上的月见草图谱在晨光里泛着模糊的光。迷雾谷，落星坡……这些地方确实有风险，但也确实可能藏着机缘——比如年份久远的草药，或是能卖点钱的矿石。
这更像一场试探。
试探他的运气，试探他怀里的黑石，试探他到底是不是真的“特别”。
“唉……”他长长地叹了口气，把黑石揣回怀里，换上了那件半旧的蓝布绸衫。衣服有点大，肩膀空荡荡的，不如灰布褂子自在，却让他看起来少了些怯懦，多零不清道不明的样子。
揣好任务簿，他拿起药篓和柴刀，往迷雾谷的方向走。
杂役院的人远远看着他，眼神复杂。有羡慕，有嫉妒，还有些等着看笑话的。王执事站在门楼上，捋着山羊胡，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晨雾里，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迷雾谷的晨露打湿了裤脚，冰凉的感觉顺着脚踝往上爬。沈虎踩着湿滑的石子路，警惕地看着四周。低阶妖兽的嘶吼从密林深处传来，带着草木清香的风里，藏着若有若无的危险气息。
怀里的黑石突然微微发烫，像块刚捂热的烙铁。
他脚步一顿，握紧了手里的柴刀。按照以往的经验，这是有危险的预兆。
果然，左侧的灌木丛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一只灰毛狼獾探出头，绿幽幽的眼睛盯着他的药篓，嘴角流着涎水——那畜生大概是闻到了他药篓里备用的驱虫药草，把他当成了送上门的点心。
沈虎心脏砰砰直跳，握紧柴刀的手微微发颤。狼獾虽只是一阶妖兽，却比普通的野狼凶猛，以前采草药的杂役被它咬赡不在少数。
他想起王执事的话，想起杂役院那些等着看笑话的目光，想起陈明静清冷的眼神。
逃吗？
像以前那样，扔下药篓就跑？
怀里的黑石又烫了些，这次却带着种奇异的安定感，顺着胸口的血脉往四肢蔓延。
沈虎深吸一口气，没有后退。
他想起魔熊扑过来时的恐惧，想起黑石爆发时的黑色涟漪，想起自己躲在别人身后的怯懦。
或许……可以试试？
不等狼獾扑过来，他猛地将药篓里的驱虫药草朝它撒过去！辛辣的药粉呛得狼獾打了个喷嚏，动作迟滞了一瞬。
就是现在！
沈虎握紧柴刀，凭着砍柴练出的力气，朝着狼獾的前腿砍下去！
“嗷呜——！”
狼獾发出一声惨叫，前腿被砍中，鲜血淋漓。它凶狠地扑过来，却被沈虎侧身躲开，柴刀又在它背上划晾口子。
几个回合下来，沈虎也累得气喘吁吁，胳膊被狼獾的爪子划晾血痕，火辣辣地疼。但他没停，像疯了似的挥舞着柴刀，把这些积压的恐惧、不安、迷茫，全都砍在了这头妖兽身上。
最后一刀劈在狼獾的脖颈上，它呜咽了两声，瘫倒在地，不动了。
沈虎拄着柴刀，大口大口地喘气，后背的衣服被冷汗浸透，贴在身上冰凉。
他看着狼獾的尸体，又摸了摸怀里的黑石。它已经恢复了冰凉，安安静静的，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刚才……好像没用到它？
是自己打赢的？
沈虎愣住了，随即忍不住笑了起来，笑得比哭还难看，眼泪却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原来……他自己也可以。
不用靠黑石，不用靠运气，不用当别人眼里的“福将”或“探路石”。
他也可以握紧刀，也可以站着不逃。
迷雾谷的晨雾渐渐散去，阳光透过树叶洒下来，落在他带血的脸上，竟有了几分少年饶锐气。
他捡起药篓，继续往谷里走。月见草在晨光里开得正好，淡紫色的花瓣沾着露水，像撒了层碎银。
他不知道王执事的“重视”背后藏着什么，也不知道陈明静是不是真的在试探他。
但他知道，从今起，他不再是那个只会躲在柴房的沈虎了。
就算是“探路石”，也要做块能砸出响的石头。
就算是“福将”，这福气，也得靠自己挣。
怀里的黑石轻轻震动了一下，像是在赞同，又像是在提醒。
沈虎笑了笑，加快了脚步。迷雾谷深处，不定真的有奇遇在等着他——不是靠运气，是靠他自己走出来的那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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