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喜得嫡子,于大贞而言,乃是国本稳固的盛事。
何况,太子于众皇子中一枝独秀,率先诞下皇孙,更显优势。
这意味着太子一系不仅拥有了名正言顺的继承人,更获得了一项无可替代的政治资本。
历朝历代,帝王对首位嫡孙的诞生无不寄予厚望。
这位嫡孙的诞生,不仅是家血脉的延续,更是弥合父子关系的然纽带,足以令过往龃龉冰释,使家亲情焕然一新。
圣上-庆昌帝对这个皇孙的重视,朝野上下都看得明白。恩赏一道接一道,分量重得让人咋舌。
先是破格赐下了一方刻着“皇太孙宝”的金印,这几乎是在明示下,他对太子的继承权和皇孙的未来给予了绝对的肯定。
接着,又命银作局工匠精制了一副各色宝石缀满的金质‘长命’璎珞项圈,上刻‘子万孙’、‘国祚永昌’的吉谶,毫不避讳地将皇嗣的安康与国运紧紧相连。
甚至因为皇孙的降生,庆昌帝还特意下旨大赦下,减免赋税,让万民都来沾一沾这份大的喜气——这份恩宠,简直毫无保留。
至于厚赏太子妃娘家,为太子妃加上“贤德”尊号,反倒成了顺理成章的事。
所有的恩赏都齐备了,唯独皇孙的大名,庆昌帝却坚持要再想想。
所有人都心知肚明,正是因为这名字关乎国本千秋,将来要载入史册,庆昌帝才会如此慎之又慎。
这份异乎寻常的谨慎,让所有人都心照不宣:太子之位,因这个孩子的到来,更加稳固了。
也正因皇孙的诞生,让原本波谲云诡的朝局再添变数。一时间,各方人马心思浮动,无不暗中重新评估着站队的风险与收益。
先前暗中活动之人,有的转为谨慎观望,将宝押在太子与赵王的最终胜负上;有的精于算计,竭力维持与双方的暧昧,以求无论东风西风,自身都能屹立不倒。
今日这场满月宴,俨然汇聚了所有心怀鬼胎之人。谁都明白,在这喜庆的表象之下,实则是决定未来朝局的关键博弈场,注定暗潮汹涌,一触即发。
盛夏午后,烈日灼空,皇城前的广场被烤得热浪滚滚,巨大的青石板仿佛要融化一般,反射着令人目眩的白光。空气凝滞,唯有道旁古柏的浓荫里,传来声嘶力竭的蝉鸣。
皇城墙巍峨的影子在脚下缩成短短一截,与广场上的炽烈白光形成锋利的分界。身着铁甲的宫廷侍卫在烈日下如同一尊尊雕像,汗水虽已浸透内衫,但身形依旧挺拔如松,肃穆无声。
下马碑前,已是车马辚辚,冠盖云集。京师的勋贵世家与各方要员皆已到场,一时之间,广场上人影攒动,热闹非凡。
兴宁郡主的翠盖珠缨八宝马车和武安侯府的朱轮华毂车,先后到了下马碑。
郡主与沈寒刚下车,便听得身后一声清唤:“郡主,沈寒!”
二人转身,只见一脸欢喜的陆青和面色阴沉的乔氏。
陆青撇下乔氏,疾步上前,眼眸清亮地向郡主行了礼,随即自然地挽住郡主的手臂,语调轻快,“郡主,青儿许久未见您,心中甚是惦念。”
郡主被这熟悉的亲昵惹得心头一软,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笑道:“青儿撒起娇来,与我家寒儿幼时很像呢。只是到了京师,她反倒愈发稳重知礼了。”
她细细端详陆青,蹙眉道:“可是京师暑气太重,胃口不佳?我瞧着清减了些。”
陆青嫣然一笑,语带娇嗔,“那郡主可要救我一救,过几日我便去沈园,尝您厨房做的菜,您可不许嫌我。”
郡主被她逗得笑逐颜开,连声道:“好好好,巴不得你来,正好给寒儿作伴,也省得她日日盯着我多用半碗饭。”
沈寒摇扇轻笑,风中带来淡淡杜衡香气,“来了正好,母亲用膳时也能多些欢趣。我这劝膳的差事,也算多个帮手了。”
乔氏嘴角紧抿,面沉如水,只冷眼瞧着眼前这番和乐景象,半晌,才缓步走近。
眼前三人情同母女,若不是她亲眼看着陆青长大,几乎要以为她们才是血脉至亲。陆青望向郡主时,眼中那份毫无保留的笑意与温暖的眷恋,是她这个名义上的母亲从未得到过的。
莫陆青醒来后的疏离,便是从前,待她也总是客气有礼,连那声“母亲”都唤得分寸得当。
两人之间,始终横亘着一条无形却坚实的界线。
她无意跨过,陆青也从不逾越,彼此心照不宣,各自守在边界两侧。
沈寒察觉乔氏冰冷又审视的目光,轻轻捏了捏陆青的手,冲着郡主绽开一个娇憨的笑容,“母亲,一会儿宴席开始,您定是要去外祖父身边坐的。女儿想和陆青结伴,我们俩坐一处,彼此也好有个照应,可好?”
今日是太子、赵王与温恕三方博弈的关键时刻。只要母亲安坐于梁王身侧,想必温恕与太子等人即便再丧心病狂,总不至于在众目睽睽下,对一位宗室亲王身边的郡主下手。
陆青顺势转头看向乔氏,语气平淡得不带一丝波澜,“姨母,我与沈寒同席。许久未见,我们自有许多话。”
这是没打算跟她商量。
乔氏气得半死。
沈寒对郡主尚且是请示,到了她这里,陆青竟连这点场面上的尊重都不给她!
乔氏还未及开口,郡主已含笑点头,和蔼提议道:“侯夫人,我瞧这两孩子投缘,不如咱们先行一步,让她们辈自己结伴话去。席间也由得她们同坐一处,难得出来,莫要拘着了。”
兴宁郡主身份尊贵,远非武安侯夫人可比。郡主这般客气邀乔氏并肩同行,已是给了她大的体面。
乔氏平日再骄纵,此刻也不敢在郡主面前有半分放肆。何况郡主今非昔比,地位愈发显赫。
她眼风不悦地扫过陆青与沈寒,深吸一口气,勉强牵出一抹笑意,“郡主的是,臣妇却之不恭了。”转而看向陆青,语气温和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硬,“青儿,你便与沈姑娘同行吧。”
目光移向沈寒时,那笑意下几乎压不住咬牙切齿的痕迹,“沈姑娘,我家青儿性子孤僻,素日里难得与人交心,与沈姑娘相识不过个把月,竟好得形影不离,如此亲厚。不知情的,怕是要以为,你们才是一母同胞的亲姊妹呢。”
这个沈寒,定是八字克她!
一见这丫头就心烦意乱,让她浑身不适。
尤其沈寒那清冷透彻的目光,总能勾起她一种诡异的熟悉感,以及...一丝如影随形的恐惧。
这恐惧毫无来由,却真切得让她不寒而栗。
正是这种摸不着头脑的憋闷,让她在沈寒面前总是按捺不住火气。
更可恨的是,这丫头看人时那睥睨冷漠的眼神,以及对她侯夫人身份的彻头彻尾的无视,都像火星,轻易便点燃她的无名火。
再好听的话,经乔氏的口,也如蜜糖裹了酸雨,甜腻中只透出刻薄。
沈寒目光清亮地迎向乔氏,“侯夫人所言极是。我与陆青相识虽短,却心意投缘,情同一母同胞的亲姐妹。”
顿了顿,她唇角笑意渐冷,透出一丝清淡的讥讽,“可见情谊深浅,从来只在乎真心,与时日长短有何干系?否则,世上怎会有那么多相处一世却形同陌路之人呢?”
她笑容倏地收敛,转为毫不掩饰的讥笑,“须知有些人生无心,纵使旁人待她真心,倾注一腔情意,她也收不下。非但视为理所当然,反倒怨旁人付出不够,仿佛生欠她一般。”
沈寒面上摆出与陆青相似的、近乎真的疑惑,大眼忽闪,“毕竟人与人不同,侯夫人,您是吧?”
陆青抿唇忍笑,看乔氏一脸青白,暗自对沈寒比了个大拇指。
乔氏被噎得话堵在喉头,胸口剧烈起伏,只得生涩地微微点头强压怒火。
这沈寒怎的和陆青一样,对她是明褒暗贬,表面恭敬,话里藏针,让她难以反驳,有火发不出!
她冷冷剜了沈寒一眼,转头对郡主强撑起笑意,“郡主,咱们走吧。”
这笔账,她记下了,日后定要好好收拾这死丫头。
喜欢暖青寒请大家收藏:(m.fhxs.com)暖青寒凤凰小说网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