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月色寒如利刃,却劈不开浓密的云层。
沈园后巷浸在一片死寂之中,连影子都藏得无影无踪。
黑暗将窄巷扭曲成诡谲的迷宫,就连常年栖身于茨黑狗也异常安静,蜷在草垛后啃着早已无肉的骨头。
秦姨娘用斗篷将全身裹得密不透风,借着微弱的月光在暗巷里摸索前校
脚步轻得几乎融入了夜色。
太静了——
偶尔传来一两声骨头被嚼碎的“咔嚓”声,惊得她心惊肉跳。
该死——
秦姨娘扶墙暗骂,选的什么鬼地方。
连个鬼影都没樱
“来了?”一道粗粝沙哑似刮骨的男声骤然响起。
秦姨娘险些惊叫出声,及时用袖子掩住了口。
她若是在这暗巷里被活活吓死,都不知上哪理去。
“大人...”秦姨娘声音发颤,几乎语不成调,“下次...下次换个地方可好?这里实在太黑了,我...实在怕得很。”
男子桀桀怪笑,恐怖的笑声在巷中回荡更显阴森,“你这毒妇,还会怕黑?!”
“你想换哪去?换到郡主房中可好?!”男子大笑,毫不掩饰讥讽之意。
似乎在他眼中,秦姨娘不配得到半分尊重。
他是主,是发令者,秦姨娘只能服从,或者——
被绞杀。
秦姨娘听出对方语气中的轻蔑,心中有火,却半字不敢反驳,“我毕竟是女子...”
“少废话!”男子直接打断,“传信给我所为何事?”
秦姨娘压下愤懑,低声下气,“那...那药,我给弄...弄丢了,想找您再求一份。”
原本那药是给郡主用的。
那人曾许诺,一旦郡主身亡,定会使银子打点沈氏族老,为她儿子力争家主之位。因儿子年幼且心智不全,自然由她来代掌家业。
到时候她只需要分出两成利益,就足以喂饱沈氏那帮眼中只有钱的老东西了。
这些老东西的分量,足够压制姜氏那个老虔婆。
郡主都没了,姜氏还有什么依仗?!还能对她横挑鼻子竖挑眼吗?
还能动不动就讥讽她出身卑贱,骂她是戏子养的吗?
她没那么贪心,她只要儿子能坐上沈家家主之位,继承沈家的家业,一辈子吃穿不愁就行了。
就这么点心愿,在姜氏眼中,竟成了大的野心!
“丢了?!”男子目光骤厉,“如此重要的东西,你竟敢弄丢?!”
目光刮得秦姨娘浑身一颤,她心虚地低着头声,“这...这不是来京师途中,突然不知从哪杀出一伙水匪来,混乱中,箱笼散乱丢了不少物件,我也是找了许久没找着,这才不得已传信给你的。”
当初他严令,此药必须在郡主染上风寒发热时方能使用。
她虽不解其意,开口询问对方也只冷冰冰回一句“照做便是”。
返京途中,她等了又等,也不见郡主生病,反倒是沈寒被女儿推入水中引发高热。情急之下,她将药用在了沈寒身上。
此事绝不可让对方知晓!
听到“水匪”二字,男子眸光微动,收起了可怕的眼神。
秦姨娘以为是借口找得好,对方才没有起疑心,暗自松了口气。
气松了,她的警惕性也就放松了。
她想了想,问出她一直不解的疑惑,“这药...当真有效?”
她明明下到沈寒的药碗里,可沈寒一点事都没有,除了昏迷几日,醒来不记事,这药吃了就跟没吃一样。
这药不会是假的吧...
若不问清楚,下次再失手,她不是白忙活一场吗...
原本垂首沉思的男子猛地抬头,眼中狠厉的精光爆射:“为何这么问?你用过了?!”
秦姨娘被他的眼神骇了一跳,身子直直往阴影里缩,“没...没有!”
对方警告过她,这药只能用在郡主身上,否则被人发现就是死路一条。
男子见她抖抖索索的慌张样子,步步紧逼,将秦姨娘逼到紧贴墙根,“秦氏,你有事瞒着我?!”
男子狞笑着抽出短刀,冰凉的刃面贴在她脸颊,“!若是敢有半句隐瞒,你这张漂亮的脸就别要了。”
秦氏心慌得如一团烂棉絮,她背贴着墙,极力稳住心神,反问对方,“是你们有事瞒我吧!”
男子狐疑地看着她。
秦姨娘压下心悸冷笑,“我替你们做事,你们助我儿夺取家主之位。本是合作,该坦诚相对。可你们却瞒着我,私下派人追杀郡主!”
男子收回刀,没话,只淡淡看着她。
“被我中了吧。”似是找回了部分主动权,秦姨娘发抖的音总算稳住了,“那晚船上突然出现的水匪,是你们安排的吧?”
“做好你分内事,其他不必多问。”男子不否认,也没承认。
秦姨娘踏前一步,从阴影里钻了出来,冷白月色斜斜切在她肩头,将她半边身子拖出一道长长的扭曲黑影,如枯瘦鬼爪般死死攫住地面,阴鸷狰狞。
“我不问?!”秦姨娘声音略略拔高,底气十足地质问,“我看你们,是想连我一同杀了吧!”
那晚水匪来势汹汹,见人就砍,分明是要将一船人尽数绞杀。
想到自己竟也在灭口之列,秦姨娘怒火涌上心头。
她是为他们办事,这些人却要过河拆桥!
“既要我给郡主下药,又派杀手趁夜追杀,”秦姨娘脊背挺得笔直,迎着月光再进一步,冷月将她劈成明暗两半,鬼爪似的身影更显凌厉。
“我可不是柔弱良善的郡主!我自跟着阿娘闯荡江湖,什么事都干得出来。若你们想卸磨杀驴,别怪我鱼死网破!”
她给郡主下药,为的是她和儿子将来有好日子过,不是给缺糊墙上的泥皮,晒干了就揭!
男子忽而轻笑,“想多了,只是以防万一。”
这算是承认了?
“你们!”秦姨娘怒了,她无心一句试探,竟然是真的。
“秦氏,你现下不是好端端站着么。”男子似是安抚她,语气缓和还多了一丝温柔,“放心,办好这事,以后有你享福的时候。”
“那药,什么时候给我?”秦姨娘把火压了下来,眼下不是翻脸的时候,“这药效能管几个人?”
男子皱眉,“只需给郡主下药即可,何必问这么多?”
“除了郡主,姜氏那老虔婆也得死!”秦姨娘想起姜氏折磨儿子就恨得牙痒,她恨不能把姜氏撕碎了!
“多此一举!郡主一人足够了,姜氏一个老婆子能碍到你多少事。”男子有些不耐烦。
“不行,两个都要死!”秦姨娘怒吼。
姜氏不止会折磨她儿子,还会阻挠沈夕继承大业。她怎会甘心看着家业都落到自己手中,必然会从中作梗。
“若是不能一起除去,那我便不做了,你们另外找人——”
“啪——”
未等她完,男子反手一记耳光狠狠掴来。
秦姨娘被打得踉跄一步,耳边嗡鸣,“你...”
男子逼近,阴影彻底笼罩了她,“这一巴掌是教你认清自己的身份,凭你,也配要挟我?”
秦姨娘缓缓缩回阴影深处,整个人被黑夜完全吞噬殆尽。
“药下次给你。记住,只能用在郡主身上。”男子满眼轻蔑,“若是出了纰漏,你就和你的傻儿子一块去死。”
秦姨娘不敢多言,唯唯诺诺地点头,扶着墙,渐渐没入浓黑的夜色郑
暗巷里重回死寂,男子缓步走过,在巷角的草垛前停下。
趴在草垛前的黑狗,睡得正香。
男子静立片刻,突然拔刀刺入草垛!黑狗猝不及防被捅个对穿,哀嚎一声,挣扎片刻,四肢缓缓垂下不再动了。
男子抽回刀,血珠沿着刀刃缓缓滑落,一滴滴被夜色迅速吸走。他等了一会确认无动静,才转身离开。
良久,许正拨开草垛,钻了出来。
开阳越墙而下,一眼瞥见许正耳际后一条细若蛛丝的血珠缓缓沁出,“修和,你受伤了?!”
掏出帕子按住伤口,许正缓声安慰,“幸好对方用的是短刀。”
若是刀再长半寸,他怕是就要暴露了。
“把这条黑狗埋了吧。”许正看着黑巷无影,“好好查下,方才那名男子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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