贤太妃笑拉着那只腕子没放,姑娘家手生的柔细纤薄,玉样皮肤下血管脉络清晰可见,泛着微微褐青色。
她翻来覆去摸了两遭,感慨却“公道世间唯白发,贵人头上不曾饶”,话毕轻拍了拍陶姝手,笑道:
“本想看看你都藏了些啥,藏着都是姑娘家年岁呢。
我像你这般大,花满冠子玉满襟,现儿一看你,空荡荡皓腕就够娇了。
来来,我认认,我认认...”着接了陶姝指尖鸡血紫,“你就不是个好穿戴的,得是个什么东西让你星星月亮似的捧?”
贤太妃将珠子拿到眼前细看,赤红带纹的一粒木头,做工甚糙,胜在油润透亮。
不过,她见多识广,这油润只有薄薄一层,显然并非木头本质,而是人常年带着摩挲出来的。
两厢结合,基本可以断定原物件值不了几文钱。
只佛道各有讲究,难保珠子有何奇异来历,贤太妃笑着看向陶姝手掌托着的另一粒橙黄松明,是一样的普通木头。
她懒得多猜,将鸡血紫放回陶姝手里,问:“你,这是个什么讲究?”
又转头吩咐宫女道:“去,去匣子里找找,我记得,咱们有些个木雕根琢的,拿些来让清绝挑,别把俗气东西捡来了就是。”
完与陶姝道:“你你的,我听听。”
陶姝合拢手指,把两粒珠握在手心,甚是怀念道:“算不得星星月亮,这是我初来京中时,一位菩萨所赠。”
“哈哈...”贤太妃指了陶姝与旁儿站着的几位宫女笑道:
“今儿清绝是来逗乐子的,世间菩萨,都在寺庙里,你是个冠人,在哪处见的菩萨?
方外人,可不兴诳语。”
陶姝施礼道:“清绝不敢诳语欺瞒娘娘,世间菩萨,非在庙宇,圣饶臣子谢简谢大人家里,就养着一个呢。”
贤太妃面上稍疑,陶姝将往事一一道来,两粒珠子,都是谢家菩萨所赠,又特讲了鸡血紫和松明功效,一个益身,一个益心。
昔日闲言碎语入得朝堂,难入后宫,且事隔经年,贤太妃对“谢府菩萨”一毫无印象,听的兴起。
又听渟云居然就是观照道人亲养的童儿,连夸了数声“缘分”。
陶姝道:“是的,以前云姐姐只她师傅,我也是今儿碰了面,方知她师傅是观照道人呢。”
贤太妃若有所思,才要开口,宫女从帘后捧了尺余见方黑漆描金嵌八宝的盒子出来。
捧到跟前,盒盖开着,里头腰佩手串镯子各有若干,其质皆如贤太妃交代,有根有木,皆为名贵,不染俗浊。
贤太妃霎时堆笑,指点匣子里道:“你那珠子是要紧,素手也好看。
那老话怎么来着,人靠衣装马靠鞍,真成了餐风饮露仙士,也得求圣人赐顶莲花冠,难为你上个山还念想我这,快挑挑,有喜欢的只管拿。”
“谢谢娘娘。”陶姝不作推脱,从里挑了两个金丝木做的腰佩,道是“平日多与师傅们往来,是施道家礼数,挂着个镯子多有不便。”
她复拿出那两粒两粒珠子,长吸一口气,将鸡血紫轻放进了宫女捧着的盒子里,转而朝着贤太妃交叠双手,深鞠躬道:
“这珠子本也不好再挂着,断在今日,未必不是祖师有训,显灵在娘娘此处。
清绝斗胆,不如就归于娘娘,莫道白发不相饶,古来诚者归南山,唯愿娘娘,椿龄无尽,千秋康健。”
鸡血紫确不值钱,偏就有养身之效,用在此刻仿佛时地利,更兼两人和。
贤太妃笑的合不拢嘴,赶忙着宫女将陶姝扶起,又交代将那珠子快些拿去给官家匠人,务必配出个巧件来。
这厢再拉着陶姝闲话,才起观照道人来历过往,话到深处,颇有感怀。
原观照道人祖籍应嘉,她十七岁那年,应嘉自入了春就没下过一滴雨,大旱接夏连秋,苗枯稻焦,江竭河干。
时年应嘉赤地千里,饿殍满地,观照道人于心不忍却力有不及,为此遁入空门,求解地玄妙,而至今朝。
陶姝听罢,亦是感怀观照道人初心,另赔罪道是:“今日有所不巧,陶府别有旁事,晨间娘亲交代晚上一定要回转,改日再来与娘娘叙话。”
她常来常往,贤太妃也没多留,时确有些晚了,宫女候着陶姝施礼作别,陪同往外。
人走后,贤太妃捏着那粒鸡血紫,揉搓好一阵,颦眉问宫人,“谢府里,有这么回事吗?”
“清绝道人的信誓旦旦,定不是假的,但奴婢也是头一次听,当真有趣呢。”宫女回的滴水不漏。
贤太妃又想了一阵,才把那珠子放回盒子。
无须估摸,话肯定是真的,问题在于,为何陶姝手腕的线断在了今日。
“这孩子,有时候太聪慧了些。”贤太妃道:“我当她是,观照道人居然还有个童儿,莫不然那童儿也想让观照保荐,清绝是想咱们再开口,提点观照两句。”
宫人思索着如何答话才能两全其美,既不贬低陶姝,又可顺着贤太妃揣测。
贤太妃又道:“算了,她压根没提,估计不是。这马上都到日子了,真有岔子,不信她沉的住气。”
“嗯,奴婢看清绝居士也不是。”宫人立马顺着答话。
陶姝出了宫门,与宫女施礼告别,再看禁宫飞檐斗阁之上,已是星斗烂漫。
她抬眼望得片刻,笑笑往不远处停着的陶府马车,自伸手撩开帘子进入。
在车内软榻坐下,又从袖内拿出那粒剩下的松明和一截断线,仍是原样穿过孔洞,重新打结系稳,心揣回了衣服里。
现在,无须担忧了,即使谢渟云去金銮殿认罪,也改变不了什么。
谢府里丹桂看渟云还在书案前苦读,上前催道:“赶紧睡了罢,什么时辰了。”
渟云将桌上三清铃叩的“叮当”一声,起身道:“睡睡睡睡,就睡就睡。”
“干嘛不拿回来,留着也是好的。”丹桂面无表情问。
“干嘛要拿回来,手握利器而杀意自生,有它成祸。”渟云合上书本转身往里。
她并不曾为谢承生怒,她看上明月,了然于自个儿那一刻,居然是真的想把那一袋血竭拿回来,塞到陶府去。
她在那一刻后悔诸多过往,如给张谢两家祖宗蜜柑,如给姜素娘交换珍珠,如给谢承用血竭,还有给陶姝的画,给宋隽的口信。
桩桩件件,都成恶。
喜欢流水不长东请大家收藏:(m.fhxs.com)流水不长东凤凰小说网更新速度最快。